循着这声音,罗仔珍发现声音源头是一件白色纱裙腰间配着的小小佩饰。
是个作禁步之类的玉饰,下面吊着一串白色流苏,中间主体是个双层雕花的羊脂玉球。
该是上好的羊脂玉,并不泛着翡翠之类的冷光,反因本身饱和度较高的白色而透出一股子温暖。
看那大拇指大小的小球外面吊着朵朵富贵牡丹,而球内里还镂空雕着一个球,刻着小小月牙。
刚刚那阵清脆声音就是这内里的小玉球撞击外面玉框而发出的。
正待罗仔珍缩在衣服中研究着这禁步的时候,突听到齐负嗔关切的声音——
“夫人?可是有喜欢的了?”
这喜不喜欢的……
捏着那禁步,罗仔珍缓缓爬起,两手趴在衣架上,露出小半张脸看着齐负嗔,无辜笑道:“将-军,怎么办?我觉得这些衣服,我都很喜欢哎?”
跟罗仔珍谈衣服,一件两件的,格局小了。
齐负嗔闻言,倒是眉间稍稍挑起一丝惊讶。
他之前还担心罗仔珍会没有一件喜欢的呢。
毕竟他对女子衣裙确实没什么研究,而且,不知是他情人眼里出西施还是怎么,在他眼中,罗仔珍身上的任何一件衣裙都比这里的要好看许多。
他方才是真有些担心罗仔珍没有喜欢的。
此时听到罗仔珍都喜欢,齐负嗔嘴角勾起温柔笑意,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既然是这样,管家……”
听得他召唤,赵合德便捏着账本缓步进入房中。
一手摊开账本,一手捏着细毛笔,赵合德先是想府内一对主人请了安,方才盯着自己账本道:“小人赵合德在此听候将-军吩咐。”
罗仔珍还是保持着自己两手趴在衣架上露出小半张的样子,幼态的大眼看着随赵合德说话而上下跳跃的小山羊胡,罗仔珍眼中含了些笑意与趣味。
要说这赵合德,向来是最会端出一副仆人卑微的架势的。
但他这神态……
罗仔珍看了眼赵合德弯着背脊,头颅端的端正,眼皮下垂看着账本的模样。
再听他与主子对话……
见齐负嗔长时间不曾开口,赵合德嘴角山羊胡一挑,不满看向后者,催促道:“将-军,您倒是说啊。”
还真是与自己给自己摆的地位互相矛盾了。
但倒是个很是有趣的小老头。
这般想着,罗仔珍眼中的笑意更多几分,甚至藏在衣架下的嘴唇还是小声偷笑起来。
但,待罗仔珍听那赵合德第二次催促齐负嗔的时候,罗仔珍才察觉出些不对劲来。
齐负嗔在做什么啊?
怎么不回?
心中这般想着,罗仔珍的目光顺着齐负嗔挺拔的身影往上看去,瞬间便与齐负嗔温柔带笑的目光碰了个正着。
空气好似有了一瞬间的安静,甚至罗仔珍的嘴角还保持着之前偷笑的弧度。
看着齐负嗔带着宠溺的目光,罗仔珍方才瞬间明白:这人一直在看着自己!
那自己的偷笑,岂不是被他全看到了?!!
瞬间,罗仔珍脸上便腾起一阵不自然。
侧过头去,她有些无措地轻轻咳嗽几声。
倒也是多亏了这几声咳嗽,齐负嗔才缓过神来,转身对赵合德道:“将这些衣裳,按着夫人身形全做一遍。”
“嗯……嗯??”要知光听着前面,赵合德还是非常淡定的,但当他听完齐负嗔吩咐,明白过来这句话的意思后,他脸上的淡定瞬间被急迫。
捏着细毛笔指着眼前这上百件衣裙,再回想自家主子的吩咐,赵合德感觉自己眼前有些发昏,“这,这些?全部?”
相比之下,齐负嗔的反应便要淡定的多。好似在说要买下一串糖葫芦般随意,他一手背于身后,挑眉道:“对,全部。”
说完,他还微侧头,用一种“怎么,有问题吗?我买不起吗?”的目光看着赵合德。
得嘞。
赵合德的心在滴血,咬牙在账本上记下这一笔,他悲痛道:“小人领命,那……现下小人便吩咐下去?”
一边说着,赵合德便转身想跑。
虽然他只是个管钱的,但这跟他扣根本没有半分关系。
这可都是皇城内最好的衣裳铺子拿来的衣裳啊,虽然这衣裳铺子是自家主子名下的,但这材料、这绣娘,这哪样不用花钱?
赵合德的心在滴血,他想尽快逃离这伤心地。
然。
正待他迈开步子想跑的时候,一直缩在衣裳架子后面的罗仔珍发言了——
“啊~~官家……”
在赵合德惊讶又地方的目光中,罗仔珍缓缓抬手,将自己手中的羊脂玉禁步展示给他,然后提出自己极为费钱的诉求,“我想要这个小玉球……”
看着那禁步,赵合德满脑袋都是算盘噼里啪啦的响声:材质顶级的羊脂玉,精妙的双层雕工艺。
一个都已经绝品了,还要再复刻。
救命,救命!!
而在赵合德心头快梗住的时候,罗仔珍缓缓将自己的脸露出来,笑道:“我想打弹珠,要三个。”
用羊脂玉,打弹珠?????!!!!
瞬间,赵合德绝倒。
“弹珠?”齐负嗔闻言,温柔地摸了摸罗仔珍的头发,笑道:“瞧着这模样,应当是也适合用翡翠玛瑙雕刻的,那便分用翡翠玛瑙再刻三个吧。”
九个……绝品……
“噗……”刚爬起来的赵合德吐出一口心头血。
待送走了明显伤得不轻的管家,室内罗仔珍与齐负嗔对视一眼,两人皆是笑出了声。
“将-军大人,你怎么回事啊?”罗仔珍伸出白嫩嫩的手指,戳了戳齐负嗔肩膀,笑嗔道:“瞧你将管家气得。”
明明是两个人一起的,现下却将罪名都怪到齐负嗔一人头上。
但齐负嗔对这“罪名”倒也是担得情愿极了,一手捏住罗仔珍的手,他笑道:“是,都是在下不对。”
见齐负嗔“认错态度”这般良好,罗仔珍看着齐负嗔,忍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齐负嗔也与之一并笑了起来。
鉴于早上-将管家气到吐血,罗仔珍便颇为贴心地免了下午再看一批衣裙。只趁着这还没彻底入夏的温暖下午,与齐负嗔一并待在了书房。
在罗仔珍眼中,好似齐负嗔一直都是很忙碌的。
之前她第一次与柳小六夜探将-军府时,便见得是他深夜还在处理事情。但那会官至一品,忙碌些也是应该的。
但问题是,这会已经是个九品小官了,罗仔珍看了一眼齐负嗔案几上成堆的书信,有些不明白怎么还能这么忙碌。
不过,思绪走到此处,罗仔珍却是想起了另一桩事。
捏着早上拆下来的那禁步,随意躺在专为她铺在书房的毯子上,一手将禁步捏着,另一手随意拨弄一下玉球,听得其发出一阵悦耳脆响。
罗仔珍问道:“对了,齐负嗔。我向前不是伤了熙雅?还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主要是想问问,她真的瞎了吗?
正在矮几后写着什么的齐负嗔闻言,抬起头来,笑看向她,“伤了一只眼睛,恢复公主身份。”
“什么?”瞬间从地上爬起,趴在矮几一角看着齐负嗔,罗仔珍眼中满是震惊,“恢复公主身份了?”
话音未落,不等齐负嗔回话,罗仔珍又自顾喃喃道:“倒也对,之前皇甫诚便将他这宝贝闺女宝贝得紧。之前贬谪她不过是因为咱们设计,将他情绪逼到了那份上,这次熙雅蒙此劫难,他不恢复熙雅公主身份倒是有怪了。”
不过,话说到此地,罗仔珍又想起另一桩事,“那我伤了他的宝贝闺女,他肯定很生气。你光凭一个一品官职便让他息怒了?”
齐负嗔闻言,嘴角带上几分笑意,柔声道:“圣上非常在意兵权一事,而且一品官职,分量还是不轻的。我手上的兵符加上官职,很够他息怒了。”
“哦~~”罗仔珍闻言,点点头,拖了长音。
两手趴在矮几一角,罗仔珍下巴放在手背上,正歪头思索着,却突然听得外面传来驭风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