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楼玲珑就是冲他来的,此时天色还早,茶楼中客人不多,大半桌子都是空的。楼玲珑却挑了楚云梨斜后方的桌子,她看不见,但对面的余琅连抬头都不用,就能把她看个清楚。
楚云梨就知道楼玲珑不会轻易放弃,上辈子也是如此,余琅根本看不上她。
可最后她还是如愿以偿,在这其中,楼家母子出力不少。赵阿岚的悲剧也是因此而起。
楼玲珑看不上了余琅后,几次接触发现郎心似铁,根本软化不了,她不甘心,便把主意打到了余母身上。
让兄长找了人家中挟持余母和她,两人一起被绑去“匪窝”,在这期间,她几次大义凛然护着余母,后又和余母一起逃出来。
余母对她大为改观,认为她虽看起来虚弱,出身也不显,但胆大心细,有勇有谋,又重情重义,便给儿子聘了她。
成亲后,余琅偶然间发现此事是楼家一手造成,当即去衙门告状。楼京康因此入狱,楼母大受打击,一病不起,就连赵阿岚也没能幸免,虽后来只是楼京康入罪,她被放出来,但带着孩子还要照顾楼母的她过得格外艰难,不到三十就磨得如同老妪,身子亏空太过,一场风寒便要了她的命。
而楼玲珑却无恙,因为楼京康一力担下,只说想让妹妹如愿,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自己算计。此时的楼玲珑已经是余家妇,阳春白雪的她是无辜的。余家是读书人,注重名声,她不得夫君疼爱,却活得好好的。
所以,赵阿岚做梦都想离开楼家,彻底离楼玲珑这个祸头子远一点。
“喝茶。”
楚云梨回神,笑看着他道:“你长得这样好,又会读书,是我占便宜了。”
余琅:“……”这是被调戏了吧?
他耳根微红:“不,遇上你是我的福气。”
楚云梨愉悦地笑出了声。
余琅也发现了,面前的女子很会做生意,尤其擅长揣摩人心。笑容大多都是温和的,但和他在一起时,那笑容和对着别人完全不同。
自己是那个特殊的……一想到此,余琅就忍不住嘴角微翘。
“呀,嫂嫂,你也在?”
身后传来清悦的女子声,带着满满的诧异。
楚云梨没有回头:“你刚还从我身边路过,装什么偶遇?”
楼玲珑缓步上前,在她面前站定:“嫂嫂误会我了,我是真没看见。”她歉然道:“曾经的我让嫂嫂费心了,今日遇上,我想以茶代酒,谢过嫂嫂之前的照顾。”她一脸怅然:“都说长嫂如母,嫂嫂是真疼我。可惜那时候我不懂事,不知道珍惜。”
一口一个“嫂嫂”,生怕余琅想不起来她嫁过人。
楼玲珑说着,上前去抓茶壶。
即将摸到茶壶柄,却见一只修长如玉的手率先将其拎走。楼玲珑讶然抬头,余琅淡声道:“姑娘,阿岚是我未婚妻,你们一家人对不起她,我都知道。今日这杯茶,就是她愿意喝,我也是不许的。”
“若这世上亏欠的事只一杯茶就可弥补,要衙门做甚?”
楼玲珑僵住:“余公子,我……嫂嫂已经问我们家要了八十两赔偿,那是我们家全部积蓄,这还不够么?”
她泫然欲泣:“嫂嫂,你说句话啊。”
脸上虽哭着,她心里却明白,勒索这种事到底不光彩,读书人定然接受不了。
赵阿岚若是承认,必然会被厌弃,若不承认,那她除了勒索之外还满口谎言,这就是个必死的局!在楼玲珑看来,她有了这么好的一门亲事,却还问楼家要银子,那就是上赶着送把柄,简直是自寻死路!
“你们也可以不给。”楚云梨似笑非笑:“我那时看在长安的份上,才收了银子,放你一马。否则,你以为我会放过你?”
楼玲珑愣住,脱口问道:“你承认了?”
她下意识转头去看余琅神情,见他面色如常,仿佛这只是如吃饭喝水一般寻常的事。没有生气不说,连质问都无。
“有些东西,是银子买不来的。”余琅淡淡道:“譬如,已经被毁了的名声和康健的身体。你能花银子买到这些,是你的福气。”
楼玲珑:“……”
其实她更想问,余琅为何不生气。
楚云梨提醒:“玲珑,你打扰到我们了。”
楼玲珑目的没能达到,也没能让余琅对她有好感,好像还更厌恶了,哪里肯走?
见她不动弹,楚云梨抬手:“小哥,麻烦你。”
伙计过来,冲着楼玲珑伸手一引:“姑娘,别打扰其他客人。”
楼玲珑不甘心,咬着唇倔强地看着余琅,却见他看也不看自己,当即果断转身离开。
看着她背影,楚云梨若有所思,低声提醒:“她处事偏激,多年来的予取予求让她养成了想要的东西一定要拿到手的习惯,最近让你家人小心一些,如果出门,记得多带人。”
余琅有些意外,看了一眼楼玲珑,没有质疑这话,颔首道:“我知道了。”
深夜,床上的楼京康睡得很不安稳,肮脏的牢房,病重的母亲,年纪轻轻就搓磨得苍老疲惫的妻子一一在他眼前闪过,猛然惊醒过来,额头和周身都已被冷汗湿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