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虽然短暂,但是冬季却无比漫长。
甚至连寒日的白雪,都比暖夏的暴雨来得更频繁。
最起码下过雨后,天上还有晴朗的太阳。
而冬天呢?大雪接着小雪,一茬又一茬,散在地上被扫成一堆一堆的。还没等融化,新的一轮又来了。
我不喜欢这样。
雪花那么小,又那么脆弱,捧一堆在手里什么也看不出。单独沾一片在手指上,还没等看清就融化了。
相比之下,我更喜欢窗花。
玻璃上结的冰花可好看了!也不用放在手上,趴在窗户上就能看个仔细。
阳光透过冰窗照到屋子里,衬得它们晶莹剔透泛着微光。各种各样的图案,厚厚地一层覆盖在窗户上,也不会很快融化掉。
它们可以从早上一直持续到上午,然后慢慢化成水,过了中午才逐渐消失。
可是到了傍晚,随着太阳落下,它们又渐渐浮现在窗户上,以不同的队形重新组合,让人充满期待。
早上,天还蒙蒙亮,我就迫不及待地跑到窗边看小冰花。
虽然有一些图案是之前重复的,但是大小和数量还有位置都不一样。
“五个角的有一个,两个,三个......二十,二十一,二十二...二十七个!哇!比昨天多了两个。”
我搓搓数得通红的小手,然后开始数六个角的雪花。
娘曾说过,要珍惜自己的宝贝。
“什么是宝贝呢?”那时候的我问道。
“就是让你感到开心的,喜欢的事物。”娘说道。
“那你的宝贝是什么呢?”
“是你啊。”
......
而此刻,我的宝贝就是窗花。
“晨晨!”身后传来小莹阿姨的声音:“你醒的这么早啊。”
我没搭理她,窗花数了一半就不数了。
扭头跑回屋,拿起盆里的脏衣服和小木槌就奔河边去了。
自从上回她害我被奶奶冤枉后,我几乎不跟她说话。
那次,奶奶不仅打了我,还罚我这个冬天只能在河边洗衣服。
冬日的河水都结冰了,我只能用小木槌费力地凿破它,然后用冰层下的河水。
水是真的冰,每次洗到后面我的手都没有知觉了。还长了好多冻疮,甚至会流脓。但没等完全结痂呢,又有一筐脏衣服等着我。
这一切都是那个坏女人害的!
今天,我跟往常一样拿着小木槌凿冰面,但是每当我握紧拳头用力时,手上的冻疮就会裂开,疼得我没办法继续。
“胡晨你干啥嘞?”身后传来声音,我回头一看,竟然是小豆子!
他是村长家的儿子,虽然跟我同岁,但是个头却比我还矮半截,看起来就像一个豆儿,所以村子里的人都叫他小豆子。
“哇!小豆子!好久没见你了!”我兴奋地喊道,冲他挥手。
从去年开始,小豆子就去镇子里念书了,当然,他也是这个村子里唯一能上学的孩子。
“你手咋嘞?”小豆子跑过来,拉着我的手问道:“还流血嘞!”
“天太冷,冻的。”我瘪瘪嘴,没忍住哭了,跟小豆子说了事情的经过。
小豆子听完很生气,骂道:“这个贱女人!敢这么欺负你!绝对不能饶了她!”
“可是要怎么做呢?”我问道。
小豆子挠挠头,想了一会儿说道:“她既然害你被打,那咱们就让她也被打!尝尝苦头!你就跟你奶奶说,这小浪蹄子要逃跑!”
“啊!”我吓得捂住嘴巴,仿佛看到了娘曾经被打得血肉模糊的样子。
“胡晨你别怕,狗娘们不给她点苦头吃,她还会再欺负你的!难道你想被爷爷奶奶赶出去吗?”小豆子问道。
“我...我..我我我不想...”我支支吾吾地说道,心里特别乱。
“那不就行嘞!哦对,喏,这个给你。”说着,小豆子从兜里掏出两块糖,蓝白色的糖纸上画着一个兔子图案,还印着三个黑色的字。
“大...大什么?”我接过来,后面两个字不认识。
娘没教我这么多字。
“大白兔!这个糖可好吃了!我老婶子给的!甜甜的还有一股奶味!你知道啥是奶味吗?”小豆子扬起下巴,就像一只准备打鸣的大公鸡。
我摇摇头。
果然,“大公鸡”满意地打鸣了:“就是特别好吃的味道!据说睡觉前喝一杯奶,还能做美梦呢!还有...!”小豆子拖长了音,装作很神秘的样子说道:“这个糖有魔法嘞!魔法你知道不?就是像神仙有法术一样!给你带来快乐!”
“魔法?快乐?”我不是很懂。
“对!你有不开心的事,吃了这个糖就会变快乐!它能给你带来惊喜!”
“谢谢小豆子。”我把糖揣兜里:“那我晚上再吃,这样今晚就能做美梦啦!”
“随你嘞!”说完,小豆子接过我手里的小木槌哐哐地砸向冰面。
“小豆子,你咋突然回来了?”我问。
“放假啊!冬天放三个月的假,夏天也放三个月!”
“上学好玩吗?”
“没啥意思,老师凶地狠嘞!也打人!不比我爹轻多少!镇子里的人也怪地很!瞧不上我!哼,我也不稀罕!还是胡晨你最好,说话中听,长得也俊嘞!”说完,他停下挥舞的小胳膊,回头冲我笑。
那天在小溪边,跟小豆子说了许多话,有人陪着聊天真好。
他还跟我一起洗衣服,但洗着洗着他就哭了:“胡晨啊,你天天这样洗,咋受得了嘞!”
我擦擦他的眼泪,滚烫滚烫的。
眼泪真是个好东西,摸起来热呼呼的。
不知不觉中午了,我拿着洗好的衣服回家,一推开门就是奶奶的破口大骂:“小畜生你死哪去了你?!饭也不做,鸡也不喂!几天不揍你就不长记性!狗一样的东西!”
说着就过来薅我头发。
小莹阿姨赶紧跑过来拦住奶奶,冲她喊道:“你住手!”
我一把推开她,吼道:“我不要你管!”
“嗨!小兔崽子你来劲了!长脾气了!”奶奶脱下鞋子就朝我抽来。
鞋子“啪啪”地打在我的身上,跟夏天的粗藤条一样疼。小莹阿姨抱住我,对奶奶吼道:“不许打胡晨!否则就连我跟肚子里的孩子一起打死算了!”
奶奶这才收手,怒道:“今天就饶了你!别吃饭了!滚猪棚里呆着去!别在我跟前碍眼!”
我愣着那儿,脑袋嗡嗡的响,听见的只有小莹阿姨那句:“否则就连我跟肚子里的孩子一起打死算了!”
孩子?她怀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