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的最后一场雨过后,天气变得爽朗起来。
课堂上,狗娃望着院子里的落叶,喃喃道:“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返...”说完,他看看我,问道:“古诗背得怎么样了?”
我垂下眼睛,不说话。
“没事儿,背来听听。”
我磕磕巴巴地背了一遍。
狗娃听完说道:“嗯...基本都背对了。但是个别词还是错了。”
“可是这些词的意思都是一样的啊。”
我不懂,为什么要一摸一样的背下来,意思对了不就行了。
“是这样没错,但是古人说话的方式跟现在不一样。”
“可现在没有人像古人那样说话了呀。”
“唉...胡晨啊胡晨,我说不过你。算了算了,你能理解诗在表达什么就行。”狗娃再一次输给我。
嘻嘻,你当然说不过我啦,我这么聪明。
晚上的时候,二嘎哥来找我。
这次他背着一大捆柴,累的汗流浃背,喘个不停。
他说天冷了,多备些柴火,烧炕用。
我给二嘎哥倒了一杯水,想帮他捶腿,他一下就躲开了,摆摆手:“不...不用。”
“哥,你喝口水。”
“歇会喝。”二嘎哥拿起桌子上的草帽扇风。
他额前的碎发湿漉漉的,大颗的汗珠从脸颊留下来。穿着狗娃给他的白衬衫,此刻已经湿透了,黏在身上,显得他更瘦弱了。
我想了想,二嘎哥流了这么多汗,肯定是因为身体里的水太多,所以才不喝水吧。
狗娃曾说:“女人是水做的。”
我当时问他为什么。
他说因为女人比男人爱哭,经常流泪。
可我觉得男人也是水做的,只不过他们不流泪,流汗。
过了好一会儿,二嘎哥不喘粗气了,也不流汗了,他拿起那杯水仰头“咕咚,咕咚”地喝下去。
他脖子上有一块突出的包,随着他喝水的动作一下一下地起伏着。
我好奇地伸手去摸。
结果二嘎哥一下把水吐出来了,吓我一跳。
“你干嘛?”二嘎哥擦擦嘴,问道。
“你脖子上的小球球是什么?怎么我没有。”我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这个叫喉结,男人才有。”
“可是爹也没有。”
屋子里,爹的呼噜震天响。
“那是傻大太胖,肉都遮住了。不过...”二嘎哥歪着脑袋朝里屋看:“我怎么感觉他的呼噜声越来越大了。”
“是啊,有时候呼噜打着打着就停了,好一会儿才又重新开始。”
“胡晨,你得让傻大减肥了。”
“减肥?”我从来没听过这个词。
“嗯。”他点点头:“你爹现在太胖了,这样对他身体不好。”
“可是人胖了,不是证明吃得好,睡得好嘛?”
“再吃下去,他的心脏就跳不动了。”
“啊?”我吓得捂住嘴巴。
“因为肉太多了,会挤着心脏。你想啊,心脏被挤得都没有地方了,怎么跳得起来呢?”
这时候,爹得呼噜声又停了。
我扭头看看屋,心想,是不是因为容纳心脏的地方太小,它太累了,所以爹的呼噜声才会暂停一阵呢?
“这几天学什么了?”二嘎哥问。
“狗娃教我背古诗,虽然我有些词会背错,不过狗娃说影响不大,理解诗的意思就行。”
“背来听听。”
“咳咳。”我清了清嗓子,说道:“锄禾日中午,汗滴满地土。谁知盆中饭,每口都辛苦。”
哇!我高兴地拍手,这次我竟然一点都没有磕巴,流利地把诗背下来了。
“不错不错。”狗娃夸奖道:“那这段话是在说什么呢?”
“就是种田的人很辛苦,我们要珍惜劳动果实,不能浪费粮食。”
二嘎哥点点头,他这次没有呆很久,歇的差不多就走了。
深夜,我躺在炕上,听着爹此起彼伏的呼噜声,失眠了。
其实那首古诗,我有另外的理解。
狗娃说,从古至今,农民都是最辛苦最伟大的。
可我不这样想,我觉得他们太愚蠢了。
既然太阳这么晒,为什么还要在烈日下干活呢?
就不能白天在屋子里休息,等太阳下山了,晚上凉快点了再出来干活嘛?
如果怕天黑看不清,可以用手电筒啊!
还有“谁知盆中饭,每口都辛苦。”这句话。
爹知道啊!他从来不浪费粮食,吃得高高胖胖。但是二嘎哥说再这样下去,会威胁到爹的生命。
这实在太不公平了!
我想,一定是因为村民们心术不正,他们都是恶人,所以种出来的粮食也都是毒药,一点一点害死我跟爹!
一定是这样的!
村民们丑恶的嘴脸浮现在眼前,他们欺负我,嘲笑我,连同我身边的人也不放过。
似乎只要是对我好的人,就是他们的仇人。
爹,二嘎哥,狗娃,秋田......还有娘。
我心里一阵阵难过。
总有一天!我会让老天爷消灭这帮坏蛋!让你们知道瘟神的厉害!
二嘎哥说,减肥就是少吃饭,多运动。
从明早开始,我就要控制爹的饭量。
早上,我只给爹煮了一个鸡蛋。
爹一口就吞下去了,然后伸出手。
他这副摸样实在太让我心疼了,可怜兮兮的眼睛看着我。
我忍痛摆手:“不行!早上只能吃这个!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