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我知道自个儿的身体,我能扛住。娘以前生你的时候也是这样,后来不是站起来了吗?再说,这家里也不是不能缺人吗?你要上课,你妹妹们要下田。”方氏喘息着,“叫你媳妇进来!”
许芸芳慢慢走进来,再慢慢跪在方皓轩旁边。方皓轩警告过她这事会给方氏严重打击,但她万万没想到,急火攻心的方氏竟然中风了。
“婆婆,对不起,是我不好——”她内心里是真有愧疚。生长在现代社会的她打小就明白男女平等、生男生女都一样的道理,哪里能体会出旧式女人对儿子或孙子的渴望?
“这也不怪你,不是有恶狗追你了吗?——许芸芳,三个月,我要你三个月再给我怀上孩子。如果怀不上,许芸芳,我就赶你出门!”方氏侧躺在床上,盯着跪在床前的许芸芳,“你听到了吗?!”
许芸芳没有回话,刚才心里闪过的愧疚之心瞬间烟消云散。
“听到我娘说的了吗?”方皓轩没有回头,声音里有种莫名其妙的伤感:“许芸芳,你能做到对不对?”
他在请求她说是。
杨花落尽子规啼。随着谷雨季节到来,初出的秧苗需要落插。家里的大小农活一应落在五位小姑子身上,她们早出晚归,双手变得越来越粗糙,脸色越来越腊黄。
中风后的方氏仍然有坚强的毅力,她试图重新站起来,她知道她对这个家的重担。方皓轩砍来竹子给他娘做了一个竹轮椅。方氏坐在坐竹轮椅里指挥大家按部就班运行。
方氏不要许芸芳再挨近自己,说是怕自己的阴凉病气过到了许芸芳身上,她每天都会隔着门槛观察坐小月子的媳妇身体,监督媳妇喝下二大婆送过来的药水。
没有什么比早日抱上孙子更重要。方家的前途都落在许芸芳的肚儿上。可惜的是,方家的人完全不明白许芸芳的所思所想。
小小年纪的毓洁姐妹承担起了姑姑们不在家时照顾祖母家家的重任。
方皓轩依然早出晚归上课。有时他会把在学校没完成的事拿回家来做。他是个孝子,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到母亲房里问安。
他又是一个慈父,每天晚饭后都会检查毓洁姐妹的作业,同时给她们布置第二天的作业。
他会和母亲、六姑娘、七姑娘一起核对家庭用度,计划下月的开支。
无论对谁而言,方皓轩都是一个彬彬有礼的谦谦君子,除了关上房门与许芸芳独处时。
许芸芳在“坐小月子”的半个月里,每每方皓轩和她独处时,他几乎都不主动和她说话,对她的种种问话,也是爱理不理的。
许芸芳找到了让方皓轩说话的两种方式:激怒他,或者谦虚地请教他。
但是这两种方式都用尽了,他也不再与她讨论为什么娶她而不娶李会计的事。
约定的三个月离婚时间到了,两人都心照不宣。
他在等她找理由离开,她在等他主动开口。
“那个......”他说。
“嗯,那个......”她说。
两个打着哑谜,心知肚明。
“我老汉儿百天时我要回许家山。”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