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烈现身时,南柯船上已是乱做了一团,近百个晏家堡的人正在翻宫倒室地寻人,而角落里不时蹿出几个身法鬼魅的黑甲人与之相搏,手无寸铁的宫人们慌不择路,恐惧的惊叫声此起彼伏。
厮杀,在南柯船上的每一处接连上演。
冷眼看着这一幕幕,时烈仿若一个局外人,但凡有人朝她靠近,不论是何身份皆被她一枪搠死。
一刻钟后,时烈提着银枪来到了主殿,殿外候着的宫人见她红衣染血、冷面含霜,战战兢兢不敢多言。
靠在白玉池边的曲玲珑眉梢微动,睁眸看向旁侧垂下的绯色鲛绡,不多时便有一道人影立在鲛绡后。
抬手拨开鲛绡,时烈面无表情,倒提着银枪一步步朝池中人走去。
见那枪尖血液滴了一路,曲玲珑神色不变,笑问道:“本宫可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王女,王女何以怀有如此杀机?”
“拓跋弘想要你的命。”时烈平静地陈述着一个事实。
曲玲珑眼神微醺,温热的池水与先时饮过的烈酒让她此刻看来面若桃李,勾魂摄魄一般,然而唇角勾起的弧度却满是戏谑。
“所以王女便甘做马前卒?”
时烈剑眉一拧,不悦道:“不过是个交易罢了,我既是帮了他,自然也有所得。”
“当然,要得到我想要的东西,还需借皇后项上人头一用。”时烈步子不停,径直走到白玉池边,银枪直指曲玲珑。
“拓跋弘可没这个本事从季舒手上抢人,王女就不想知道真正与王女做交易的是何人?”
“管他是什么牛鬼蛇神,反正有这么一个人在,麻烦的是你们大安。”时烈眼神一利,银枪一扫便要划破曲玲珑的颈项。
“王女偏要将地点选在星云湖,又硬让凌绝打开内库取出这封存多年的南柯船,如此处心积虑,本宫倒是好奇,你与那百越南氏究竟是何关系?”
看着顿在颈前的枪尖,曲玲珑不出所料地笑了笑,抬手轻触那冰冷的枪尖,朝旁侧一拨,然而枪尖纹丝不动,笑意不变,她抬眸看了过去。
“我与百越之间的事,似乎并不与皇后相关。”时烈心中掠过些许思量,待看见她手臂上细密缠绕着的血线时,不禁眉梢一挑,颇有些幸灾乐祸地说道,“身中血伏之毒,即便我不动手,看样子你也没几日好活的了。”
曲玲珑不以为意,甚至低声笑了起来,“想要本宫死,那也得本宫乐意才行。”
笑过后她似乎有些倦怠,一指支着额角,乜斜着时烈,饶有意味地说道:“王女今夜可是想替南氏毁了这南柯船?”
时烈神情一凝,看向曲玲珑的目光十分警惕,不善道:“是又如何?这船本就不该再存于世上,皇后难道以为自己能阻拦我?”
“这船是留是毁与本宫何关?本宫只是想告诉王女,王女若真与南氏渊源匪浅,”曲玲珑说着一顿,垂眸看着那枪尖,“最好还是把这枪收一收,否则若是不慎伤了本宫性命,王女届时只怕追悔莫及。”
“你什么意思?”
“本宫再多言,王女恐怕也不肯信,不如陪本宫等等,若是一会还想杀本宫,本宫定然引颈受戮。”
时烈思索良久,最终还是收回了银枪,“也罢,我倒要看看你能耍出什么花招来。”
“虽是头一回见,说起来,本宫还是挺欣赏王女的。”曲玲珑细细打量了她一番,似有所感,冷艳的面容上罕有地带着些许温和。
时烈莫名其妙地瞥了她一眼,不冷不热地回道:“我对皇后也甚是钦佩。”
曲玲珑笑了笑,顾自说道:“以女子之身与王储一争高下,泽余王想必是杀之不忍,这才将王女送来了大安。”
时烈也不否认,嗤了一声,冷笑道:“能回去的只有我。”
曲玲珑摇了摇头,神情突然有些恍惚,微垂着眉眼轻叹:“王女有个好父亲。”
时烈闻言只觉荒谬,“皇后也算是身处帝王家,如何能说出如此可笑的话来?”
“泽余王将王储一同送来,到底还是给了王女一个机会,不是吗?”曲玲珑懒懒地撩拨了一会池水上漂浮的花瓣,眸底情绪复杂,“这样一个机会,对王女而言也算是不可多得,泽余王愿意成全,终究是存了几分慈父之心。”
时烈默了片刻,脸色十分难看,半晌后剑眉一扬,冷漠地说道:“容不得他不给,他已经老了,你们中原有句话说得好,老而不死是为贼,他若是不给,我便自己去拿。”
曲玲珑对此不置一词,可眼中的赞赏却是不加掩饰,由衷感慨道:“若非泽余国小民贫,大安恐要再添一强敌。”
时烈不以为意,双目中精光湛湛,颇有些狷狂地说道:“泽余虽小,吾心甚大!”
“王女倒是与本宫年轻时颇为相似。”透过眼前神采飞扬的时烈,曲玲珑恍惚间似乎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回过神来后她自嘲地笑了笑。
时烈愿想反驳她几句,却见她神色忽变,目光定在了某处,口中轻声道:“来了。”
时烈眉头一皱,紧了紧手中的银枪,循着她的视线回身看了过去,待看见一只上下舞动的血色蝴蝶时,时烈恍若雷劈一般,呆呆地怔在原地,好半晌后难以置信地低喃道:“蝶语?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时烈百思不得其解,想了许久后她猛然回头盯着曲玲珑,面上神色分外复杂。
“如何?王女现下可还想取本宫性命?”曲玲珑笑盈盈地说道。
时烈咬了咬牙,不甘道:“这蝶语到底是不是给你的还尚未可知。”她说罢便朝那血色蝴蝶行了过去,谁知那血蝶竟是绕过她飞向了曲玲珑。
“这蝶语是谁传与你的?”时烈握着银枪的指节发白,片刻后她目光一闪,冷着脸诘问道。
“呵,王女这么说,是当本宫不知道,还是王女自己不知呢?”见她仍是不肯相信,曲玲珑冷淡地说道,“除了南氏,其他三族的血脉之人确实也有可能召出这蝶语,然而这以南氏之血培育而生的比目莲,普天之下也唯有一人拥有。”
“难道是本宫想岔了,王女并不认识如今的百越王?”
时烈犹是不信,眉头紧锁道:“可你是曲家人,她如何会将这比目莲华赠予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