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之上更是乱成了一锅粥,有保季舒,力主她是为人陷害的,但大部分都是在争论究竟该如何处置她,是杀是罚,是否要收回高祖赐予镇南王府的诏书。
突厥使团就是在这样的氛围下离开了平都,与来时的夹道欢迎绝然不同,走时仅有鸿胪寺的几名官员相送,使得本就所剩无几的队伍愈显凄凉。
行处数里地外后,拓跋弘一扯缰绳停了下来,回身最后望了一眼远处恢宏繁华的平都,仅剩的一只眼中写满了野望。
终有一日他会再来的,到那时他会用突厥的铁蹄证明,究竟是谁更胜一筹,只有强者才有资格坐拥这片土地。
镇南王府内正是一片愁云惨淡,柳棠沁心急得不行,若非季惊林拦着,她早便拿着高祖遗诏去找建元帝换人了。
两位主子都出了事,怡然居也比往日更要沉寂许多,绯烟寸步不离地守了沈浥尘一晚上,白日里便换了碧影。
碧影先是给沈浥尘喂了碗药,而后又打湿了巾帕给她拭面,刚试了一半却突然见她秀眉微微一动,碧影动作一顿,惊喜地看着她。
纤长的眼睫颤了颤,过不多时沈浥尘便缓缓睁开了双眸,眸中满是迷蒙之色,似乎将醒未醒。
碧影高兴地抓着她的手臂,嘘寒问暖道:“小姐,你可算是醒了,现在可想用些吃食?”
沈浥尘纤眉紧蹙,目中还有些许刺痛感,缓了缓后反手扣住碧影的手,虚弱地说道:“为何不掌灯?”
碧影面上的笑容瞬间一僵,连手中捏着的巾帕也掉在了地上,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她,愣了一会后颤着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见她未有任何反应,碧影的心当即沉入了谷底。
沈浥尘明显感觉到碧影安静得反常,她思索着方才说的话,薄唇抿了抿,低声问道:“现下是什么时辰?”
碧影犹豫再三还是没敢瞒她,苦着脸回道:“已经午时了。”
沈浥尘闻言没再说话,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瞬间白了下来,碧影一见顿时吓得不轻,赶忙说道:“小姐你别担心,我这就去找绯烟来给你治眼睛。”
碧影说罢便急匆匆跑至绯烟屋内,将还在补眠的绯烟一把从榻上给拉了起来,一边急道:“你赶紧起来!出大事了!你不说小姐没事吗?现在是怎么回事?!”
绯烟原还有些困倦,一听沈浥尘出事了赶忙从榻上起身,衣裳也来不及换便急急赶至了主屋,二话不说就牵起沈浥尘的手腕给她诊脉。
碧影见她诊了许久也不言语,又是一脸凝重的样子,心下更是急得不行,不由催促道:“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话啊。”
绯烟咬了咬唇,又俯身细细看了会沈浥尘的眼睛,迟疑了片刻后为难道:“你去把无心找来。”
碧影不知她这是何意,却也依言跑了出去。
“可是看不出来?”沈浥尘一听她这话,心中便隐隐有了猜想。
“从脉象看,小姐的身子并无异处。”绯烟还是头次碰到这种情况,不免有些自责,“都怪奴婢学艺不精,竟是不知小姐的问题出在何处。”
沈浥尘闻言只是摇了摇头,轻声道:“与你无关,不必自责。”
不久后无心便和碧影赶了过来,然而无心同样没能看出什么问题,一时间,榻前的这片区域陷入了异样的死寂。
沈浥尘默了片刻,让三人都散了去,独自躺在榻上,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直至黄昏时分,绯烟才敢将熬好的药汁和一些吃食带进来,沈浥尘眼上覆了条白绸,因为她发现避光后眼睛会好受些,也就是说还有复明的可能,只是需要时间。
仅随意用了几口她便侧开了头,指节微微一动,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她呢?”
“无痕那里出了点意外,世子如今在刑部。”绯烟不敢瞒她,却也不敢告诉她季舒在牢里,怕她心忧,忙补充道,“世子说她过几日便回来,小姐不必担心。”
“嗯。”沈浥尘其实是知晓季舒计划的,但她还是忍不住想要问问,似乎这样就能安心一些。
“小姐。”碧影此时突然碎步走了进来,怏怏不乐地向她禀道,“泽余王女想要见你,她说她是南氏故交,小姐见是不见?”
绯烟闻言眉头一皱,不由瞪了碧影一眼,碧影顿时苦了脸,她也不想答应的,可是那人信誓旦旦地说,如果她不通报,沈浥尘一定会后悔,她一听这话哪里还敢不说。
绯烟正要开口责怪碧影几句时,沈浥尘却出声道:“让她进来吧。”
“小姐!王女几次三番欲对你不利,你怎可在这个时候见她?若是世子知道了,定要责怪我等照看不周。”绯烟试图用季舒来说服她。
“我说了,让她进来。”
绯烟见她态度坚决,只得去府门前将等候许久的时烈给带入了怡然居,时烈原本在驿馆内养伤,一听说季舒入了刑部大牢,自不愿错过这个机会,处理了些事情后便赶来了镇南王府。
时烈一进屋,沈浥尘便屏退了绯烟二人,二人抗拒不过,只好在临走前向时烈投去了一个警告的眼神。
时烈哪里顾得上她们,自进屋后便一直盯着沈浥尘的脸,越看越觉得像,虽然两人性子相去甚远,不过看到她眼上覆着的白绸,心下对自己先前的猜测已是信了十分。
“你既说你是南氏故交,想来对南氏颇为了解。”沈浥尘现下正是心乱如麻,于是开门见山地问道,“那你可知南氏血脉到底有何奇处?”
时烈自然知无不言,坦诚说道:“血脉之秘我也并非完全知晓,不过我知道南氏天生神目,身承比目神血。”
沈浥尘掩在被中的手一颤,“什么意思?”
“你的眼睛出了问题,想来是反噬所致,既然如此,你定是使用了南氏血脉赋予你的能力。”时烈面上少有的带着几分柔软,和颜悦色地答道,“你自己心里想必也清楚,你的左眼有穿透空间之能,右眼可窥探古今之秘。”
沈浥尘闻言咬住下唇,双手紧紧拽着身下的床褥,通身都在不可自抑地轻颤,半晌后方哑声问道:“若我、若我看到了当下还未发生的事……”
时烈一看她的表情便明白肯定不是什么好事,目光中不由透着几分怜悯,轻叹道,“你目之所及,不是已经存在的,便是一定会发生的。”
“这世上任何人都有可能骗你,唯独你的眼睛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