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里路,没有粮草拖累,不过一日便可赶上,届时万余人对五万人,又有大批粮草需照料,定是一场恶战。
思及此,沈浥尘不禁叹了口气,问她道:“你打算如何应战?”
季舒站起身子,一脚踢开身前的半张书案,按下心头几欲喷薄的怒火,沉着脸道:“若正面迎战,我们处于劣势,乱战中粮草势必损毁大半。”
“我欲率堡中弟子前去阻拦,你与耿义尽量加快行程,应能在出博阳地界前与典戎汇合。”季舒目中精光暗闪,快速思索着对策,“届时说不定能杀个回马枪,赶在北上之前给那张广义一记重击。”
沈浥尘方一听罢,顿时急道:“五百人再是武艺高强,也绝不可能敌得过五万大军!何况他们还有五千左右的骑兵,你若一定要去,便将军中兵将一并带上!”
摇了摇头,季舒坚持道:“粮车笨重,若要加快行程,少不得需士卒轮换推行,不可擅动。”
见劝她不过,沈浥尘心中极是不安,遂说道:“既然如此,我随你同去。”
季舒哪能让她涉身险地,想也未想便拒绝道:“不可,你若在,我势必分心。”
“我有神火护身……”
没让她继续说下去,季舒打断道:“上次猎场的异火好不容易才压了下去,你若再用,但凡走脱一个青衣匪,或叫周边百姓瞧见了,此事便再无法隐瞒。”
沈浥尘顿时哑然,季舒见状忙继续说道:“我如今好歹占着义兄的身份,临时召集些博阳百姓一同御敌不是难事,何况我也不会傻到与那些青衣匪正面火拼,不过是欲拖延一二,即使当真不敌,撤退便是。”
“你安心等我回来可好?”
沈浥尘还在犹豫之际,却闻得外头传来通报声,季舒听来人时耿义,忙让人将其放了进来。
见他满面怒容地瞪着自己,季舒无心多想,也懒怠解释,直接将青衣匪来袭之事说与了他。
这下耿义也顾不得两人之间的瓜葛,又听季舒准备带人前去阻拦,思量片刻倒也没反对,极是恩怨分明地向她拜谢,又大方地塞了一千士卒给她。
眼看事已成定局,沈浥尘只能无奈而担忧地看着季舒带人匆匆离去,耿义也当即下令全军起行,以期能够尽快与典戎的援军汇合。
离开营地后,季舒并未火速往西北方向赶去,而是将随行的五百弟子尽数派往周边各处,把青衣匪来犯的消息散播开去,并以晏家堡的名头召集人手。
将千名士卒留于原地修整,取出早先便备着的行军路线图,季舒面无表情地看着此方地形,脑中则快速谋划应敌之策。
博阳民风彪悍,青壮男丁大多习了三拳两脚的把式,是极好的征兵苗子,但也仅仅只是好苗子。
一支军队最为核心之处并非多强的单兵战力,而在令行禁止,否则便如一盘强行聚拢的散沙,若是顺风还可一鼓作气蜂拥而上,一遇劣局,无法结阵御敌不说,必先自乱了阵脚,若是严重些,顷刻间便要溃散败亡。
偏偏她此时不仅处于劣势,且没有时间将基本的规矩钉入人心。
如此,想要以弱对强,必得抢占先机,人和没有,天时不予,能谋的便只有地利了。
轻出口气,将千夫长唤来,季舒指着地图上的一处,细细吩咐了几句。
那千夫长见她处变不惊,且行事极有条理,并非不晓兵事之人,当即应下,将要事都记妥后便带着一千士卒先行往西北方向赶去。
此处很快便只剩了季舒一人,高居马上,其实她远不似表面上那般镇定,青衣匪能这般悄无声息地进入博阳郡内,有些事情已经昭然若揭。
这是……这是铁了心要与她为敌,即便此时还未现身,日后终有兵戎相见的一刻。
一直压抑着的怒火又自心底汹汹燃起,季舒闭了闭眼,尽力调整呼吸,可仍觉一股狂躁似游走于四肢百骸,周身不自觉溢出些许内息,胯.下骏马为这气势所摄,不安地来回尥动蹄子。
强烈的怒火引得她燥意顿生,季舒下意识欲将身上外袍脱去,却在触及那厚实的斗篷时蓦然僵住了动作,深吸口气,她转而抬手按着面上的银质面具,连着呼吸许久,总算又将那团郁躁渐渐沉入心底。
隐隐失控之感,让季舒本能的警觉,自来博阳后,情绪几番大起大落,她便觉有些难以控制自己的状态,尤其动怒之时。
晃了晃脑袋,季舒极力摒去多余的念头,一手抓着身上斗篷,想起已在路上的沈浥尘,她那颗躁动难安的心竟平复了不少。
半晌后,她终于冷静下来,不再多想,当即策马赶往邻近的一座城池,表明身份后得了县令接见。
因时间紧迫,季舒开门见山道明了来意,县令一听有五万青衣匪来犯,登时惊得冷汗迭出,季舒适时请求发兵相助,县令思量再三,最后拨了一千士卒给她。
“本官身为一县之长,不可不为城中百姓设想,还请大公子见谅。”县令恐季舒嫌人少,面有讪色地说道。
大安律,一县可设城防兵五千,县令愿出调一千人马,季舒也不好多做强求,毕竟“晏子翮”没有季舒的善战之名,县令自觉她敌不过那五万青衣匪,欲将人手留作守城之用,也在情理之中。
如此,季舒拜谢过后,便匆忙带着这新得的一千人赶回原地。
两个多时辰后,派出去的五百弟子开始陆续回返,且他们身后都跟着不少百姓,晏家堡在整个雍州内都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在博阳郡更是地位超然,堡中弟子都配有轻云刀,十分好认,又有晏子翮的名头在,这么会功夫竟招了五千余人来。
这些人多来自周边的村落田庄,他们没有城池的防护,一听青衣匪来犯,自然响应者众,若是时间再宽裕些,人数只会更多。
只是比起正规军,他们没有甲胄防身,也没有统一的精良兵械,除却少部分持有精铁锻造的兵器,余者大多皆是枪棒,更有甚者,竟直接提了个锄头来。
幸而按着季舒的要求,斧子倒是带了不少。
轻叹一声,季舒抬手揉了揉作痛的颞颥穴,策马上前,扫视在场目光炯炯的众人,而后略一抱拳,高声道:“青衣恶匪骤然来犯我博阳,诸位父老不惧生死前来相助,子翮在此先谢过。”
晏家堡积威日久,“晏子翮”又盛名远扬,众人一听他言论,登时个个义愤填膺,直言要随她将贼人赶出博阳郡。
眼见挑起了众人情绪,季舒又略言了几句军纪之事,怕误了时辰,赶忙带着这六千余人往西北方赶去。
行不过半个时辰,便至了一方山谷,谷中尚留有粮车行经的车辙印痕,令五千百姓分上两山,即刻伐木运石。
此地横有一处山岭,若要绕开,便得多行一日的路程,因而季舒料定青衣匪势必从此山道经过。
“踩着脚印过去,莫要破坏了车辙痕迹!”
再留下五百士兵随百姓一同上山,协助准备事宜,季舒便带着余下士兵与堡中弟子穿过山谷。
方一出谷,正巧便有一骑自前方面色惊惶地奔行而来。
远远瞧见季舒身影,斥候赶忙挥鞭上前,而后仓皇地跳下马,疾声禀道:“晏公子,西北方十五里处有大量青衣匪出没!”
季舒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晓,心中却不禁感叹,沈浥尘的神目在料敌于先上,的确有着莫大的优势。
心思一转,她沉声道:“敌方阵型如何?状态如何?”
斥候被问得一愣,莫名竟镇定了下来,回忆片刻后答道:“小人恐被发现,不敢靠得太近,只瞧见数千骑兵在前,后头步兵行军散乱,未成阵型,不过气势倒是颇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