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先晃了下神,片刻后脑子才反应过来,一把抓着下人的肩,确认道:“礼部许尚书?”
“公子糊涂了,除了咱舅老爷,朝中还有哪位尚书姓许?”下人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一边急忙催道,“公子赶紧些吧,许大人可等许久了,老爷都差了几波人手外出寻公子,小人这还要去向老爷禀报呢。”
慌忙解下身上沾满大片白洁的裘氅,张先又迅速去拍发髻上的雪花,同时疾步往自己院子行去。
待行至屋外,总算将自己打理妥当,他深吸口气,推门而入,方一阖上门,便听得帘内一声戏谑传来。
“也不知贤弟究竟去哪逍遥了,真是叫我好等。”
张先神色一凛,赶忙拂帘上前,见许念悠也在,稍稍松了口气,陪笑道:“许大哥若提前遣人知会一声,小弟定随时恭候。”
“愚兄不过一时兴起,顺道来探望一番念悠。”许少渊淡淡一笑,指了指身旁的空位,饶有深意道,“倒是贤弟,深夜方归,还不快从实招来。”
张先对自己这位妻舅着实有些惧意,当下求救般地看向了许念悠。
许念悠猜着他去向,心下暗叹了口气,倒了盏热茶与他,浅笑盈然道:“兄长可不在刑部任职,怎的还摆出审问犯人的架势来了?”
瞥了她一眼,许少渊没有再问,只是意有所指道:“念悠虽不计较,只是叫旁人瞧见了,到底不好,何况平都鬼魅甚多,若让谁生了疑心,只会适得其反,害己害人。”
张先脸色一白,拱手受教道:“多谢许大哥警醒,我日后必会谨慎行事。”
“不是谨慎行事,而是莫再行事。”许少渊直视着他,眸中有冷意泛开,“本就行在刀尖上的人,你的些许动作,都有可能叫她万劫不复。”
闻言,张先本就冻得发紫的唇瓣颤抖不住,半晌方道:“我……我只是……只是想帮帮她。”
许少渊侧开了眼,冷漠道:“她要做的,谁也帮不了。”
气氛逐渐沉凝之际,许念悠突然说道:“大哥,夜已这般深了,有什么话改日再说不妨。”
眉心微拧,许少渊终是起身,行过去拍了拍张先的肩,“记着我说的话。”
说罢,他回身看着许念悠,“小妹送送我。”
许念悠跟上,有些担忧地看了眼张先,“你先沐浴驱驱寒气,我去送大哥。”
两个相继迈出温暖的屋室,许少渊接过下人撑开的油纸伞,许念悠行在他身侧,兄妹俩没入一片暗色,随从则远远跟在数丈开外之处。
良久,许念悠终于忍不住低声道:“那事他不曾参与,至今亦不知情,兄长何苦迁怒于他。”
“虽如此说,他行事也太没顾忌了些。”许少渊不知想到了何处,叹了口气,“不论为谁,你合该劝劝他,眼下各处暗潮汹涌,实不宜轻举妄动。”
许念悠从善如流地应下。
又是许久,即将出府之际,许少渊压低声音道:“当年那案子本就蹊跷,如今既已确定与张家脱不了干系,便是他不知情,也必会卷入其中,小妹也该早做打算才是。”
许念悠步履不停,应声道:“兄长放心,念悠心中自有计较。”
许少渊深谙她性子,哪会听不出其中的敷衍,叹了口气,无奈道:“爹年事已高,你莫要让他担忧才好。”
默了片刻,许念悠面有愁色,苦涩道:“昔年他免我入那牢笼,如今他有难,我焉能弃之而去。”
“何况我若冒然和离,必引得张念诚猜疑,只怕打草惊蛇,坏了明澜计划。”
许少渊没有再劝,只是说道:“杂巷那边便罢了,如今形势非常,你切莫与她接触,当年旧事还有许多人都惦记着,万事小心为上。”
“我明白,大哥若是见了明澜,还请帮我带句话,便说那东西不在张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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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休沐,谢知非不必当值,用过早膳后便出了府,随从上前打起门帘,他上了小轿,轿夫们也不等吩咐,自行往四公主府而去。
大半个时辰后,轿夫落了轿,随从候在轿旁,谢知非独自上前,府外守着的众多御林军见了他,问候一声便放了人入内。
入了府,守卫却愈加森严,府中原本的下人都换做了宫人,连御医都拨了一批随时待命。
正往凌静娴的寝居去,途中恰碰上了送药的如雨,见她蹙着眉不知在想些什么,谢知非不禁唤了她一声。
如雨一惊,慌忙行礼道:“奴婢见过谢大人。”
谢知非眸光一动,不动声色地问道:“姑娘神色这般,可是公主的病情恶化了?”
“公主总不见醒,御医又毫无办法,奴婢也不知公主现下情况如何了。”如雨说着,一张小脸上满是忧愁。
“公主吉人自有天相,定有苏醒之日。”谢知非沉吟片刻,转而说道,“只是姑娘如此说,看来方才并非为此烦忧了。”
如雨一听,未作多想便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大人也知道,公主未开府前原是住在宫内漱玉轩的,前几日也不知怎的,宫里突然将我们这些曾经伺候过公主的人给召了回去,说是漱玉轩内丢了东西,便将我等盘查了一番,奴婢今日才得以回来。”
谢知非心中忖度着,“如此兴师动众,看来是丢失了什么贵重物品。”
如雨面色有些古怪,小声抱怨道:“上面也没说具体物件,只是将所有出自漱玉轩的东西都收了回去,连公主赏赐给我们下人的东西也不例外。”
“还好我没隐瞒,有个宫人私下昧了件,被查出来后直接当众杖杀了去。”她后怕地缩了缩身子,显然受惊不轻。
谢知非眉头一皱,久久无言,如雨也不敢主动与他搭话,便落后半步默默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