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中宵道“好,那便在县里别设一库,以劝公吏差役禀公守法。此库的本钱不可用公帑,也不好科配于民,我想还是赊些来的好。最近这些日子为衙前的,多是本地的上等户,让他们凑一凑,利钱可以商量。我们这些人作保,哪个信不过?等到经营有了利息,把本钱还了就是。”
董主簿道“知县说的是。马蒙那厮闹得满县不得安宁,先前的衙前多不中用,最近几乎全部换过了。他们本就是大户人家,凑些本钱出来何难?赚了钱还他们就是了。”
姚安乐看看杜中宵,再扭头看看董主簿,一时怔在那里。原来还可以这样吗?一分本钱不出,就要建个库出来,还是为公吏们做好事的。也不对,这些本钱就是这些人出的啊。
杜中宵堂堂知县,为了公事做生意,怎么可能掏本钱。以自己这赚钱的本事,应该是别人拿出本钱求着自己用才是。要不是县里的财权完全被州里剥夺,他哪里需要费这么多事。以公吏的名义建库,相当于公吏们自己集资做生意,赚的钱作为他们的俸禄,既满足了朝廷,又给了他们衣食。至于到底哪个环节好像不对劲,各人有各人的想法,关杜中宵什么事,自己不过是有个赚钱的本事而已。
县不是一级完整的政权,本质上是州里的派出机构,财权是彻底被收到州里去的。不管杜中宵做什么,只要赚了钱,都是州里的产业,代管都难。便如他做烟花爆竹赚了些钱,第二年便就被收了去,州里还顺手安上了一个监当官的官位。
知县这个位置就是如此。杜中宵总算是看清楚了,在这个位置上,小打小闹赚些钱,改善一下自己和一众属官的现状是可以的,大的产业做不起来。只要做大,就会被收到州里去,脱离自己掌控。所以做知县,还是老老实实研究些新技术,积攒从政经验是正事。
马蒙一案为什么牵连那么广?是因为牵涉到了州县两级公吏,衙门被渗透得像个筛子一样。如果不能解决公吏的待遇问题,这种事情以后还会发生,而且是一定会发生。
县级财政完全被上级抽走,不要说是兴建工程造福地方,就是简单维持,州里剩下来的那点钱也不够。从哪里补?实际就是要在衙门里当差的公吏差役自己掏钱出来。如果不作奸犯科,这些职务不但赚不到养家糊口的钱,还要把自己的家产搭上。向治下人户加苛捐杂税是不行的,因为只要立了名目,这钱就要被收到州里去,县里只剩下汤汤水水,与官员的操守无关。
要想把县里搞好,杜中宵想来想去,只能以公吏的身份建一个单独的库。这库还不能用官钱,不然一个不好自己会被戴上滥用公帑的帽子,只能由公吏们自己集资。道理与营田务其实是一样的,即朝廷对地方财政控制太严,只好设立一些集体所有制的经济实体,为地方争取利益。杜中宵有赚钱的手段,发展起来这些地方的经济实体,就是为县里做好事了。至于以后换了官员,会不会被收到州里,那就是后任别人的事了。县这一级注定只是仁途的跳板,杜中宵也是一样,其实没有太多发挥的余地。
杜中宵费了这么长时间,动了许多脑筋,其实就是想清楚了自己前世,为什么有集体经济。集体经济本就是为地方提供财富,以弥补财政过于集权的弊端。当然,自己把集体经济玩垮了,怪不得谁。好在这个年代没有保就业的政治任务,官方经营的实体,没有赔钱一说,赚不到钱卖掉关掉就是了。
看着众人的神情有些迷茫,显然还是理解不了自己这么做的意义,杜中宵有些无奈。他也没想到这个年代还有这么严重的产权问题。有什么办法?大宋的集权,首先就是财政集权,号称天下一文之入一文之费必经三司。州一级还有一些财政灵活性,县一级一点经济独立性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