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守的宋军根本不理他。看有人在粮堆那里堆满了柴草,看守的效用道“杀降不祥!你们既已放下刀枪,便饶你们不死!我们大军离去之后,自寻去路。若是下次再被抓到,定斩不饶!”
说完,吩咐士卒上前,把每人的头发侧边剪去一块,以作标记。本来党项境内有髠发披发的,也有跟汉人一样挽发髻的,元昊登基后,命令全国髠发,否则死罪。现在党项人发型统一,都是中间髠发,四周披散,剪掉一边之后倒也显眼。
处理完毕,看那边粮堆的大火燃起来,火势熊熊,看守的宋军聚兵一处,扬长而去。
看着宋军走远,党项人面面相觑,都没有遇到过这种事情,一进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亲兵对轻宁德光道“太尉,宋军去得远了,寨主刘胜已亡,听您号令!”
轻宁德光一下反应过来,到一个土堆上,高声道“我是国相府太尉轻宁德光,所有人听我号令!”
一众党项人有的表情冷漠,有的恭顺听命,什么样的都有。
轻宁德光清了清喉咙,高声喊道“宋人无故攻我城寨,屠我军兵,此仇不报,非人也!我这便带人回兴庆府,禀报国相,起大兵前来,与宋人一决高下!”
一个亲兵在下边小声道“太尉,先灭火,快抢粮食!粮食要紧!”
“说的是,说是的!快快去河里取水,把粮堆的火灭了!宋人愚笨,竟不等粮食烧再走——”
这个时候,哪里还有人听轻宁德光咶噪,一声喊,都到寨外的独轮川去取水。奈何所有的器具都被宋军烧了,一时砸不开冰面,好不容易砸开,又没有东西盛水。看着那边粮堆的火越来越大,心中焦急。
一个小军官高喊“来不及取水了!用沙土把火灭了吧,后面慢慢收拾!”
听这话有道理,党项人又从河边跑回来,用拆城留下来的废土,洒到粮堆上面灭水。直折腾了半个时辰,火势才慢慢小下去。看到火小了,下面还有粮食,一众党项人才松了口气。
轻宁德光见亲兵扒开灰烬,下面露出半熟的粮食来,不由大喜“只要还有粮食,我们便就有了活路!你们听我号令,带着粮食,由这里地斤泽,得了补给回兴庆府!”
一个亲兵小声道“太尉,独轮川下游还有堡寨,我们去那里更近一些。”
“傻的吗,你是傻的吗!”听了这话,轻宁德光破口大骂。“没有看见宋军南下?他们必然是去攻那些寨堡了,我们去不是送死!快取粮食,带了向西边地斤泽去!那里首领与我相熟!”
再没有人敢回嘴,纷纷到熄灭的火堆抢粮食。只是抢了粮食后,有多少会跟轻宁德光走,多少会一直回兴庆府,那可就难说得很了。
回头看火势渐渐小了,谭晨叹了口气“炮主还是宅心仁厚,让我们不等把粮食烧完,便就带兵离开。火势小了,必然是党项人灭火抢粮。为了剩下的粮食,他们大多人都能活下来。”
另一边的将领道“炮主宅心仁厚是不错,可党项人要想靠余粮活下来,也是不容易。大部分的粮食都烧掉了,他们能抢出多少可不好说。如果一粒粮不留,这些人没了活路,还是我们的麻烦。”
东胜州经略司的指挥厅里,韩琦和石全彬站在中间大厅桌旁,看着几个军官改变地图上的标志,一边还有军官在计算行军路线、里程和时间,叹道“我在边路为帅多年,还是第一次见这样打仗。以前作战,最要紧的是不泄军机,凡有计策,或有军令,讲究的是密不示人。杜经略这里,打仗却一切都是算好了的,不必冥思计策。要打哪里,用多少兵马,走什么地方,是什么地形,用多少时间,早在地图上面都算得明明白白。一切细故庶务,都有这些学有专长的人来做,将帅只要把握大局即可。”
石全彬道“相公说的是。我初到营田务观军,看他们这样算来算去,觉得甚是不耐。战场上讲究的是一刀枪拼来军功,哪个耐烦做这些纸面文章?打了几仗之后,才知道这样做的好处。凡事算死了,将帅都心中有数,士卒打仗也知道该干什么。一出战便如利刃出鞘一般,刀刀见血!”
韩琦笑着点了点头。石全彬本是监军,自唐龙镇下毙了耶律宗,对杜中宵便言听计从,从来不添任何麻烦。不只如此,还主动帮着杜中宵向皇帝和朝廷解释,消除朝廷的疑虑。不用动脑子,跟在杜中宵身后便就有天大的军功,石全彬做梦都会笑醒。
这次进攻独轮寨,最震撼韩琦的是营田厢军的战法和指挥。战法简单直接,各军目标明确,第一要求就是完成任务。完不成任务,打得再漂亮,也被视为失败。完成任务,再大的代价也是胜利。
什么遇警要迎战,依首级和缴获计军功,以前熟悉的打法,营田厢军这里统统没有。没有各种各样的诡计,也没有什么军令状,就是你去哪里他去哪里,路上怎么走,到了怎么打,打完了之后如何收场。
规划战事,主要依据是地理、敌情和火力,带兵将领和不同的军队,是次要考虑的因素。而不像韩琦以前一样,这支军队战力强,这个将领善带兵本领大,那个将领善于守城,绝大部分的精力都花在了人上面。杜中宵这里,战略就是战略,战术就是战术,战场临敌就是临敌,各级负责各级的事情。
这里其实是刘几的指挥部,只是南线没有展开,北线便就不能开始,杜中宵和韩琦只能先在这里等着,让韩琦见识了一番具体的指挥,开了眼界。这样火器绝对优势的军队,这样的战法,党项怎么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