兀刺海城,庄浪师道回到官厅,长出了一口气。
出城时容易,回城却难。本来以为杜中宵在城外,谈判用不了多少时间,不想却到了天德军去。等庄浪师道回来,早过了约定的时间,无人接应。还是晚上杨文广放了一炮,庄浪埋保心领神会,命心腹到城头,缒下强索,才接了庄浪师道进城。
让庄浪师道落座,庄浪埋保焦急地道“先生,此次谈得如何?”
庄浪师道道“首领放心,见到杜经略了,经略对首领献城甚是看重。”
庄浪埋保道“我们要求的呢?献城之后,庄浪族如何?”
庄浪师道把杜中宵的话说了一遍,道“经略对庄浪族倒是有心照顾,只是要建城,还要修路到那里,自然跟以前不同了。听经略意思,以后这里归于宋国,什么都不一样了。不只是我们庄浪部,其他部族都是一样。用杜经略的话说,就是兵马所到,再无羁縻,只有朝命。”
庄浪埋保不语,过了好一会,才道“在黑山北建城之后,以我为城主,庄浪部守城,宋军不到那里,这个条件杜经略会答应?那不是白白帮我们建座城起来!”
庄浪师道道“这话我问过,杜经略还真答应了。不过,什么帮我们建城不用想,宋军不到,城上就没有火炮。没有火炮,宋军还不是什么时候想攻城,就什么时候去攻?有什么用!”
庄浪埋保道“我们不能自己造炮吗?不能向别的地方买吗?”
庄浪师道连连摇头“不能。就连契丹大国,造的炮也低劣不堪,我们自己怎么造得出来?而且有炮,还要火药、炮弹,这些东西哪里来?首领,宋军这般,枪炮不要钱一样地用,其他人学不来的,就连契丹也不来,更何况是我们?听杜经略说,铁路已经修到了东胜州,一两年内还要修到天德军。一旦通了铁路,中原数十万大军数日即到,那些还有什么用?”
庄浪埋保道“什么铁路这么厉害?难道是飞的,还能快过奔马?”
“我也是不信,问了才知道,原来铁路上面跑的是火车,跑得可不比马慢。这车烧煤,只要车上煤碳不断,就能一直跑下去。一日夜间就能跑一千里,岂是马可比的?而且拉的货物极多,一车就可以拉过万石。首领想想,有这样的车跑,数十万大军还不是顷刻就到?”
庄浪埋保道“有如此厉害的车,宋军怎么还放任党项立国?数十万大军,沿着火路过来,党项兵马绝难抵挡。——先生,我觉得你言过其实!”
庄浪师道叹了口气“首领,有的事情,没有见到总是不信,等见到就晚了。铁路要修在平坦的地方,不然花钱无数,也艰难无比。横山地形破碎,开山架桥,修路不易,宋军只想修到延州。西边秦凤路那里,从凤翔到镇戎军,也是地理不便,修了数年还没有修通。我听杜经略说,等到下年,到镇戎军的铁路就通了。铁路一到镇戎军,后面到兴庆府就一路坦途,宋军可以沿路过去。若不是因为如此,宋军哪里来的底气攻黑山?就连契丹打到这里,因为路途遥远,也只能撤回去,宋军怎么不怕?”
庄浪埋保看着庄浪师道,皱着眉头道“先生,真是如此?以后我们这些部族,岂不——”
庄浪师道摇头“确实如此。我在天德军看到了,宋军的物资堆积如山,路上无数大车,向前线运输。看他们的样子,根本不担心粮草不足。首领,以后真地变了。杜经略说,铁路通了,中原的物产会源源不断地运来,再不是从前样子。不说其他,粮食应有尽有,而且比中原贵不了多少。”
说到这里,庄浪师道转身打开随身带的包袱,对庄浪埋保道“首领且看,这是我从天德军带回来的,献给首领。这叫作挂面,产自中原,用铁路运到东胜州,再用马车运到天德军。首领,这是宋军中最普通的军食,这仗,还能打下去吗?”
庄浪埋保看庄浪师道带回来的挂面,都是整整齐齐,面极细,极白,腿粗成一捆,外面用油纸从中间包住。这样的面,庄浪埋保做刺史,都从来没见过。
沉默了好一会,庄浪埋保才道“先生,这是宋军的普通军食?如何让人相信?”
庄浪师道无奈摇头“本来我也是不相信的,奈何确实如此!那一夜杜经略设宴接风,为我上了一碗面,吃罢赞了几句。杜经略听说我们这里,精细面食比肉还贵,便让我带几捆来。并告诉我,这里通火车以后,这种东西要多少有多少,也并不太贵。取面的时候,我恰巧看见,整整一屋子啊。”
说到这里,庄浪师道几乎要哭出来“外面的宋军,他们连黄米都很少吃,这种面白水煮了,他们要吐的!可在我们这里,这样一包面,就能够收买一帐人家!这仗还怎么打!宋军不用枪炮,就要这些白米白面就足够把这里的部族,全部收买过去!”
庄浪埋保弯腰摸着几把挂面,面上阴晴不定,不知心里在想什么。
兀刺海城里,就是党项的正兵,也吃不上粟米。这不是因为城中缺粮食,而是他们的军粮本来就是如此,粟米只有军官才能吃。而对面宋军,连粟米都不吃,这种面食都嫌弃。如果宋军不是来攻,而是用这些粮食,收买人心,那会怎样呢?庄浪埋保无力地坐在位子上,不敢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