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东华门,已经太阳西垂。看着天边的夕阳,杜中宵轻轻出了一口气。这次议事,比自己指挥一场大战还累。说到底,新的军队体制,新的作战形式还没有被广泛接受,讨论战事实在不容易。
翰林学士王珪道“明日没有早朝,我们几位同年商议,到附近樊楼饮酒耍子,为待晓从叶县回来接风。天时不早,这就赶过去吧。那里许多官员饮宴,穿着朝报也没有什么。”
杜中宵道“实不相瞒,在外地为官的时候,除了公务宴请,我还没有穿着公服进过酒楼。这样过去,着实有些不习惯。京城里的风俗,与外地许多不同。”
王珪道“京城里不知道多少官员,许多事情就见怪不怪了。”
杜中宵笑道“而且京城太大,出了宫来,哪里方便回家换便服。走,莫要让他们久等了。”
说完,两人带着随从,向东行去。转过两个路口,就到了樊楼门外。
樊楼是东京城里最大的酒楼,当然也是此时天下最大的酒楼,其格局是天下酒楼的标准。门外结着高大的彩楼,下面是花枝招展的女妓,前面立着两排小厮,极是繁华热闹。
见到杜中宵和王珪到来,一个小厮上前,道“两位相公辛苦。几位官人已在里面久等!”
说完,引着杜中宵和王珪进了门,一路到了后院,进了一个小阁子里。王安石、韩绛、苏颂、韩宗彦几个人已在里面,急忙起身相迎。
几个人分宾认坐下,韩绛道“我们在这里商议,如果你们议事太晚,我们便就饮酒吃肉等着。话刚说完,你们便就进来了,真真是好巧。”
杜中宵道“今日议论如何攻党项,其实没什么大事,只是人多,话多而已。”
涉及到朝廷大事,其余几人不再多问。此时菜已经上来,让杜中宵引着喝了杯酒,说些闲话。聊了几句,便就到了杜中宵前几日上的奏章上面去。
王安石道“待晓前些日子到叶县,回来后上了一道奏章,说要对那里大改。奏章出来,朝臣们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我等几人,除了子容外,对铁监的事情不是很熟。刚才问子容,他在的时候主要事务都是铁监的,叶县并没有什么特别。不知那里现在什么样子,让待晓觉得必须要改才行呢?”
杜中宵道“子容知柏亭监的时候,铁监刚刚建起来,叶县当然没有什么特别。这几年时间,特别是通了铁路之后,叶县那里工商云集,当然不一样了。刚建铁监时,叶县不过几千人户,是普通的中原小县。现在,那里五六万人户,还是官府统计不足。靠着铁监卖出来的铁器,境内不知开了多少工厂,大到各种农业机械,小到针头线脑,什么东西厂里都能产出来。人户聚集,工厂无数,当然跟以前不一样了。”
韩绛道“纵然如此,也不过是比以前大了,县升为州,增加官员就好。”
杜中宵摇了摇头“子华啊,事情哪里那么简单!叶县和柏亭监是联在一起的,两地相加,合计约十万人户。这十万人户可不是分散居住,而是沿澧河两岸聚在一起。本朝除了开封府外,哪里还有这么大的地方?开封府多少官吏?多少军兵?叶县呢?还不只是人多,他们那里工厂也多。夸张一点,现在天下的工厂,一大半都在叶县周围。工厂与农户和店铺都不同,对他们怎么管理?怎么收税?这一切都是从前没有遇到的事情。现在不改,不试出可靠办法来,将来一定要吃大苦头的!”
其余几人一起点头,没有说话。十万人户聚在一起,是什么样子?他们一时之间想不出来。这样多的人户,在京城这样全国首善之地,跟在地方可是不一样的。地方没有开封府的政治资源,没有这么多人力去管辖,也没有全国供养的优越条件,想妥善治理还真是不容易。
饮了几杯酒,王安石道“依待晓奏章,叶县那里现在钱粮广有,似不难治理。”
杜中宵道“话可以这么说,但现在的官制,却很难办到。县里严格来说收上来的钱粮,都应该解送州里,本身没有余钱。没有钱就难做事啊。几户人户聚在一起,就靠知县、县尉、主簿几个官员,怎么管得过来呢?如果增加官员,总要名目,有办法啊。”
众人一起点头。现在的政治制度是立国时,太祖和太宗为了防止地方割据而制定的,总的原则是虚地方、实中央。地方没有权力,没有实力,怎么能治理好地方呢?而向地方放权,怎么防止割据,又成了另一个问题。众人都为官十几年了,除了王珪外,都是在基层历练过的,自然知道不易。
王珪道“待晓的奏章,我们学士院的人看了,也讨论过。铁监叶县实际是连在一起的,不如就甘脆两者合一,成为一大州。下面依开封府的办法,各自设厢,派官员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