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真的是件轻而易举的事。
至少对景渊而言,确是如此。
十八岁的那年的9月5日,景渊选择在他生日当天,断送了自己的生命。
过往的18年,生活如一团浓墨,将人生渲染成只余一片暗无天日的漆黑。
他也不记得自己究竟得到过什么,脑海里最多的画面,只有家中无休止的争吵和厮打。
父亲殴打母亲,父亲殴打自己,母亲殴打景错……种种回忆,都被血液、伤痕与连绵不绝的恸哭覆满得很彻底。
保护弟弟,是唯一支撑他活下去的信念。
可生日这一天,刘婉音去了弟弟的房间,而那一声声的鞭子抽打声,却清晰地落到了景渊的耳朵里。
“妈!你开门啊!你不要打了!”
景渊猛拍着房门,喉咙吼到嘶哑无力,却丝毫改变不了一切。
“爸!”他跑到客厅,对坐在桌前的景天耀当即下跪,“备用钥匙在哪啊!你告诉我啊!”
“啪”的一声,一记重重的耳光打在了景渊的右脸颊上,恍然间,耳朵传来了闷响,随即迎来了几秒的耳鸣与眩晕。
“小渊啊,你怎么这么没出息呢?”景天耀放下喝空了的白酒杯,宽厚的大手又用力地扣在了他的头顶心,“多大的孩子了,还哭哭闹闹的。”
一股醉醺醺的酒气,闻得他一阵反胃。
“爸,我求你了。”景渊紧咬着牙,语气却卑微至极,“你和我妈要怎么吵怎么闹,我都不管,你把钥匙给我好不好?小错会被打死的!”
“你知道你妈为什么要打他吗?!”景天耀充血的双眼蓦地瞪大,他龇牙咧嘴地笑了起来,扣在他头顶的手紧紧拽紧。
“啊!”景渊的短发被他拽得生疼,他试图想扯开他的手,却仍是徒劳。
“因为你妈心虚啊!”他笑了起来,声音尖利得刺耳,“就是这个贱货出去勾搭男人啊!她心虚啊!所以只能发泄在小错身上了,你知道吗?”
“爸!你放手!”他疼出了眼泪。
“也是啊……今天是我们小渊生日,小渊成年了啊!”他好似疯了般,笑容狰狞地把他整个人从地上拽起,逼迫他坐了下来,“你看,爸今天特地去给你买了蛋糕呢?开不开心啊!”
桌上,一块巧克力蛋糕安静地摆着,像他的人生一样,一片污秽。
蛋糕旁,刀叉和餐盘都整齐地摆着,六人份的餐具,显得多此一举。
喝酒后的景天耀双手颤如筛糠,他点着“18”的蜡烛,期间差点被火烛烫伤了手。
“来,许愿。”他摁着景错的背脊,“老子叫你许愿!你他妈听到了没有!”
“许愿吗?”景渊抬起头,眼中含着泪水,“我只要备用钥匙,或者……”
或者,让你们两个彻底在这个世界上消失。
后半句话,他放在了心里。
就这样,景渊始终仰着头,和父亲对峙着。
身后的房间内,皮鞭抽打声依旧未停,景错这孩子太懂事,他怕景渊难过,每次挨打,无论多疼都不会吭声。
只是景渊的心,此刻宛如刀割。
又是“啪”的一声。
“没出息的东西!老子真是造了孽了养你这种畜生!”
打完他这巴掌后,景天耀气得转身就回到房间,“砰”的一声甩上了门。
这时,房内的鞭打声也停了下来,随之传来的,是刘婉音的一阵悲痛的哭喊。
景渊在那一刻,突然觉得整个人都是空的。
说来可笑,这些年再艰难,他都这么挺过来了。
可偏偏垮在了这一天。
弟弟挨打时无能为力的这一天,被父亲逼着许生日愿望的这一天,对成年后的人生没有丝毫希望的……这一天。
他取过桌上的刀具,一个人默默地走向了浴室。
那天的他,没想过要苟活,无论在放满水的那刻,躺进水池的那刻,还是平静地割破手腕的那刻。
一切的一切,都让他觉得很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