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也羡慕她,没有禁锢她的枷锁,丈夫疼爱,女儿贴心。”祖母垂下头,兀自笑起来:“我更该谢谢她,将你父亲也从这枷锁里拉了出去,只是报应不爽,她丈夫躲过去的责任和重担,现在又落回到她女儿身上了……”
怨恨,羡慕,感谢,嘲笑,一个女人对另外一个女人,四种截然不同的情绪糅杂在一起,云瑶忽然感觉到,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就站在面前,最遥远的人,也站在面前。
可时过境迁,当某一日云瑶蓦然回首时,她恍然发觉,原来人与人之间,是很难保持一种态度的,爱与恨,交织成这世间无数的羁绊,铺成一张巨大的网,将他们所有人都扣在网里,谁也逃不出去。
它杀害所有人,从不偏颇。
自那日起,祖母便因病谢客了,连云瑶都未曾在见过她,听岚嫂子说,祖母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病的很严重,可也不许这些晚辈在身前侍奉,来往只有近身的随侍和郎中。
云笺几次约着云瑶去探望,都被云瑶以学习宫中规矩繁忙而拒绝了,她见过那日祖母的疲态和无力,她不想在看见那样的祖母。
在她心里,祖母该永远是坐在正堂上,同许夫人谈笑风生的模样。
许家因为中秋夜宴的事,再也未曾提起和云笺的婚事,又因着祖母的病,这件事两家就暂时搁置了,只是那聘礼还放在厢房里,每每路过,云瑶瞧着大红色的布幔总是担心,担心许家若是在找到什么因由,硬要云笺嫁过去怎么办。
云笺信誓旦旦的拍着胸脯,说若他们真敢这样,自己就以死相逼,云瑶听着可笑,她费了那么大的力气,为的就是保住云笺性命,她自己倒是大方的很。
因为祖母的病,云瑶离开宣武县的时间一直拖到了重阳节之后,正好她也趁着这个时间,同宫里来的董、刘两位姑姑学习宫中规制和礼仪,其中各项规矩繁杂,云瑶的头又受过伤,经常学了这个忘那个,两位姑姑气的七窍生烟。
好在她是个会阿谀奉承的,姑姑们每次在教授时总是被气个半死,又在教授完被哄的开开心心,周而复始,渐渐也习惯了。
重阳节后,云瑶就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启程,云笺也将中秋时提过的那个什么枝子给云瑶送来了,云瑶拿起来在眼前仔细的看了看,总觉着和落了叶子的树枝没有什么区别,不过还是嘱咐华菱一定要小心存放好,以免被姑姑或者家院们当做无用的东西给丢掉了。
越是要准备走了,心里就越定不下来,望着收拾的空荡荡的屋子,云瑶时时发呆,她在这里住的时间也不长,左右不过七八个月,可好像除了这里,便没有什么地方能够称的上家了,现下要走,心里十分舍不得。
不止是她,云笺这几日也是一得空就过来,就连云浅也过来了几次,那些要她小心,要她保重的话反复嘱咐,瞧着她们这样,云瑶的心里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一时说不上什么滋味。
一直到她走的前一天,祖母也未曾露面,只让刘妈妈多多拿了些盘缠给她送来,整个云府笼罩在离别愁绪里,谁也没有半点开心的意思,云瑶私下里和岚嫂子商议,原定该是第二日上午才走的,她清晨就打点好一切,带着华菱,上了去往临安的车。
晨曦初晓,宣武县沉没在一片寂静当中,云瑶裹着大氅上了马车,悄悄的挑起帘子,望着愈来愈远的云府,收起了无限的感怀。
她知道,她的未来就在前面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