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授当时把他喊去办公室,并没有问什么,只是告诉他,有什么事可以找他,缺钱也可以找他。
他说他不缺钱,也没什么事,让教授放心。
那天下着大雪,冷得不行,但是数院天湖楼十层最尽头的办公室里,教授听了他的话后,不疾不徐地跟他说——他才二十一岁,有多大能力自己应该知道,他只是告诉自己,有难处理的事,可以找能解决的人,比如教授,他可以帮着解决。
叶幸周当时觉得,似乎即使六月天的骄阳似火,都比不过教授的话。
后面过不久,过年,他和父亲猝然断绝关系。为了拿回属于他的那份原有的房产,他准备起诉叶明均。
然后那事被朗庭他们几个在教授办公室说漏嘴,又给他抖出来了,然后教授就再次找了他。
叶幸周记得,那天才大年初七,学校还没开学,不过教授在学校,朗庭他们三个去他那儿拜年。
他自己又要工作又在准备打官司的事,忙得很没一起去,然后可能教授就问了他们吧,接着那几个藏不住话的,就把他家底啥都给抖露出来了。
第二天教授就找了他,问他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告诉他。
叶幸周想着,除了差钱之外,他也没必要去把这种事情说给教授听,他觉得自己能安排好这场官司。
然后教授就训了他一通。
大过年的,数落了他一顿,说二十一岁的人,撑着一副四十一岁的胆子,什么事都不跟他商量……问他钱很多吗?能支付得起那笔一半的房款吗?能保证一个官司就解决吗?能确定在他出国读书前就能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无后顾之忧地走吗?
他当时被教授数落得,闭嘴不言。
当天他没有跟教授借钱,只是离开时,觉得心里比之前安稳了不少,有了一个很深厚的底子。
大年初十,叶明均始终没有把钱打过来,问时,他妻子说她不可能给,房子是她儿子的。
叶幸周那天晚上,在光景苑的客厅里,从晚上八点,坐到了十二点,在思考着是不是真得走最后一步。
最终在凌晨,跟教授发了微信说:您借我点钱吧……
也不算一点,但是他知道教授有,并且会借,所以也没说太多正经的话,只是直接说了那笔数字。
本来他是打算贷款的。
深夜发完,教授已经休息了,并没有回复他。
他坐在客厅继续抽烟,看雪,偶尔和夜猫子肖虞聊天,哄她赶紧睡觉,不然明天要收拾她。
最终她在凌晨三点多,乖乖睡了。
然后他继续抽烟,抽到了凌晨五点半,手机一振,先是收到了那笔钱,一分都没有少,还多了一点。
然后才是教授清早的电话。
后来他正式起诉的时候,叶明均和他妻子知道打不赢这个官司,又实在没办法让他把房子拿走反过去给他们夫妻一半的房款,那样虽然他们有钱了,但一家大小都没有容身之处了,只能去租房子。
所以叶明均那几天才去疯狂凑钱,最后在叶幸周说的十五天的期限最后一天,正月十五当天,打过来那笔……和他跟教授借的那笔一样多数字的钱。
拿到手,他撤了诉,拉黑了叶明均和李絮两个号码,从此没有收到继母的谩骂……生活安静起来。
当天晚上,他把钱也打回去给教授。
然后一向作息正常脾性又斯文清冷的原教授,在元宵节那晚破天荒的没睡,十二点还回信息说他大半夜的搞什么,不能天亮再打吗。
叶幸周知道,教授生气于他的见外,钱刚拿到手,事情刚解决还没有十二个小时,他就还钱。
教授怕他借这笔钱,借得很有压力。
但是他当时笑笑说,他没什么事了,这会儿觉得一身轻松,不还钱拿着干嘛……
教授被他气笑了,损他说,没事就去睡,正月十五呢,这么好的日子不睡觉,瞎想什么……
这个事情叶幸周一辈子都记得,但是那几次加起来,教授都只是说重点的,很少说一些温情的、其他没必要的话。
但是今天,他跟怀里的小朋友说了不少他读书时的成绩……仔细听,教授还不时夸他一句呢,说什么,你爸爸,学习很棒的,他是爷爷这么多年教书生涯里数一数二的学生,所以我们小溯也这么聪明,这么可爱……
听着就觉得,蛮好玩的。
一会儿师母来喊吃饭,几个人一起回了屋里。
用餐时,师母问叶幸周:“那你,和女朋友是在一起了是嘛?是真在一起,还是为了……”
她欲言又止,怕伤害了小孩子。
叶幸周大大方方地说:“真的,我这几年没谈过,就为了回来找她,她也是。”
“那太好了。”她欣慰地绽开了笑颜,边给小叶溯夹菜,边说,“那不久应该可以结婚了,现在年尾了,明年办婚礼吧。”
叶幸周闻言,倒是笑笑没有说话。
原庸教授瞥他一下:“你怎么打算的?长辈不同意你马上结婚,那你自己呢?”
席禾雲意外地看叶幸周。
叶幸周莞尔一下,道:“结是肯定想结的,做梦都想,但毕竟我们才在一起,也不是为了孩子在一起的,等等就等等吧,明年年尾,时间差不多了,我再和我岳父说说。”
原庸:“说说?行吗?”
叶幸周:“行不行的,试一次,两次,我总会让他知道我是认真的的。”
教授微微拧了拧眉。
师母给孩子夹完菜,叹气低语:“能理解亲家的意思,肯定会担心感情问题,只是,到时候孩子又大一些了,可能懂事了。”
“孩子”听到这句话,萌萌抬起了头:“奶奶,我懂事了。”
几个大人都笑了。
叶幸周摸摸儿子脑袋:“嗯,你懂事了,吃吧。”
师母笑完了,把目光再次落到叶幸周那儿:“……幸周,你是什么样的人,你那位,岳父大人,他不清楚吗?”
叶幸周坦然一笑:“我干了这样的事,回来孩子几岁了,他肯定对我不清楚了,不揍我已经是我岳父大人性子好了。”
“……”
师母笑着轻叹口气,但是她又实在是不舍得他再耗个几年。
想了想,席禾雲看向自己丈夫:“那这样吧,你到时候,给幸周去提亲吧,去肖虞家坐坐,你的名头比较大,有你去,知道他是你学生,你们关系好,肖先生会放心幸周很多的,他也应该会给你一些面子的。”
原庸看向夫人,不过他眼睛里没有太多意外的神色。
席禾雲一看,就知道他早就有这个亲自出面的想法了,顿时笑了。
叶幸周立刻看教授:“真的?不好吧?”
教授懒洋洋瞥他:“不好?娶老婆不好?”
叶幸周乐出声:“那,那谢谢师母,谢谢教授,说好了啊。”
原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