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人鱼的指甲贯穿了陆见深的胸膛,这一场闹剧应该就此结束了。
但事实却是,那种针对人鱼的声波突然出现,而且距离很近,人鱼痛苦地捂住了耳朵,却无济于事。
夏深兰意识到开关可能在陆见深身上,要不声音不会出现得这么及时。
他缠住陆见深,试图寻找到那个开关。
陆见深只需要扣住夏深兰受伤的肩膀,足以压制住他的大部分动作。
两人一鱼在水下紧紧纠缠,谁也不肯退步。
就在这时,一颗子弹破开海水打向陆见深的后背。
夏深兰意识到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他死死缠住陆见深的身体,让那颗子弹对准了陆见深的心脏。
既然躲不开了,陆见深紧紧贴住了夏深兰的身体,在最后一点时间里稍稍侧开了身体。
子弹穿过他,最终嵌入了夏深兰的身体。
几乎是同时,两个人露出痛苦的表情,松开手,纠缠的身体被海水冲开。
陆见深远远看了眼子弹来的方向,关闭声波游向水面,比起抓住这一只人鱼,保住声波的频率不被其他人知道更加重要。
声波停止,人鱼从剧痛中恢复过来,此时陆见深已经出了海面,而半昏迷的夏深兰正在下坠。
人鱼远远看了一眼陆见深,转身捞住夏深兰的腰迅速离开了这里。
夏深兰是陷入了半昏迷,但不是全无意识。
他能感觉身体正被裹挟着穿越海水鱼群,越来越冷,越来越寂静,他好像远离了喧闹,来到了绝对寂静、没有生命的、最深处的海底。
他被放在海底,坚硬的类似于珊瑚枝的东西抵住他的背,疼得他几乎要清醒过来。
尖利的指甲抵在他的胸口,一寸寸深入。
一切好像很出乎他的意料,又好像完全在他的预料之中。
所有的路都是他自己选择的,最后是怎么样的结果他都接受。
夏深兰的意识逐渐涣散,过度的疼痛给他的身体带来了太大的负担,就算这一刻心脏被刺穿,他也没办法醒过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夏深兰做了一个很漫长的梦,混乱而又迷幻到了极致,比如刚才他还在家里吃饭,下一秒就会突然出现在海底,呼吸不过来。
醒来那一瞬间,梦里的所有内容如同潮水一般褪去,只留给夏深兰无限的怅然若失的感觉。
关于那个冗长的梦,他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只能模模糊糊想起爷爷、姜沉星、人鱼都出现过。
夏深兰试图动一下,这才意识到他身上的伤口已经好了,恢复了完全健康的模样。
他明明记得昏迷前人鱼的指甲已经刺进了他的胸口,是什么让人鱼最终放弃了这个想法?
夏深兰被疼痛折磨得反应降低的大脑暂且想不出人鱼的目的,转而打量起了现在的处境——
他果然是被带回了深海海底,最深的海底几乎是没有生命存在的,因为阳光照不进来,生产者无法在这里存活,自然也就无法形成生态圈。
这里很黑,一眼望去,几乎看不到什么活着的东西存在。
夏深兰撑着身下的珊瑚枝游向上方,回头时才发现,他睡着的根本不是什么珊瑚枝,而是一具白骨。
那是很明显的一具人鱼白骨,平躺在海底,尾部上抬,双手撑环抱的姿势置于胸前。
先前夏深兰就躺在他的双臂之间。
夏深兰震惊得说不出话,那一瞬间,他想起了一个词语:鲸落。
所谓“一鲸落,万物生”,指的就是鲸死后逐渐沉入海底的过程中,数以万计的生物以鲸的尸体为食。
由鲸落提供的生态系统可以维持数十年甚至上百年。
这是夏深兰认为的最浪漫的死亡,一种可以称之为绽放的死亡。
他不认识这只人鱼,但还是会忍不住为他落泪,这是来自大自然对人心天然的震撼。
人鱼为什么要带他来这里?
人鱼现在在哪里?
夏深兰脑子里面充斥着各种疑问,只能等着人鱼来给他一个解释。
他焦躁地徘徊在白骨附近,甚至将这一片海域探索了一遍,什么也没有发现,如果人鱼不出现,他就只能饿死在这里了。
时间缓缓流逝,夏深兰变得饥肠辘辘,又一直饿到饥饿感消失,人鱼始终没有出现。
尽管没有时间的概念,到了一定的时间点之后,夏深兰还是开始犯困,不知不觉中靠着白骨睡了过去。
又是一个冗长混乱的梦,这一次夏深兰睡得不是很熟,记下了一些情节。
他梦到了爷爷,准确来说是年轻时候的爷爷。
夏深兰见过爷爷年轻时候的照片,剑眉英目,用现在的话来说,是一个很标准的浓颜系帅哥,乍一看一般,但越看越叫人喜欢。
爷爷是一个吃着百家饭长大的孤儿,义务教育都没读完就回到村里捕鱼谋生计,为了生活,他每天早出晚归,过得很辛苦。
在某一次出海时,他遇到了一只漂亮的人鱼。
爷爷对人鱼一见钟情,而人鱼也很好奇人类世界的事情,他们就这样不咸不淡地一直相处了下去。
直到某一天,爷爷的手被鱼线划破,血在海中渲染开。
那一刻,人鱼的眼神变了。
他看着爷爷的眼神不再是漫不经心地看着同伴的眼神,而是某种充满侵略性的接近垂涎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