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时间暂停之后,失重感又猛地回到身体,下一秒,身体传来撞击的剧痛,整个人被冰冷的海水包裹。
夏深兰被撞得头晕眼花,只能看到眼前有金丝一般的长发在水中乱舞,带起一连串细小的气泡。
好一会儿,他才从疼痛中缓过来,眼前的景象逐渐变得清晰,兰的脸近在咫尺,似乎带着点笑意地看着他。
夏深兰一阵恼火,一把扯住兰的头发,凶狠地亲了上去。
他们之间的亲吻算不得少,但都是由兰牵头,且几乎不带任何情|欲,那个时候夏深兰还把兰当作宠物看待,兰的亲吻也只是好奇居多。
而现在,这是第一个夏深兰主动的吻,其中隐含的情感也早就变了质。
夏深兰像是发泄一样咬着兰的嘴唇,既是愤怒,也是无奈,他像一只被困在过去的困兽,却找不到任何逃离的途径。
兰向来是一个入侵者的姿态,这一刻却温和地包容了夏深兰的发泄,甚至引着他的舌尖,肆无忌惮地侵入更深的地方。
这是喜欢吗?
夏深兰在心中诘问自己,兰对他所作的一切,是因为喜欢吗?
这个问题让夏深兰逐渐冷静了下来,想停下来,没想到兰突然反客为主,舌尖顺着他还未闭合的唇缝长驱直入,肆无忌惮地索取掠夺。
明明上一刻还是温温吞吞接纳入侵的模样,这一刻却突然爆发出夏深兰无法抗拒的力量,如同蛰伏已久的野兽,终于抓住机会一口吞下了觊觎的猎物。
夏深兰记不清这一吻持续了有多久,等兰停下时,他嘴里已经全是海水的咸涩味,靠在兰身上使不上劲。
兰慢条斯理地撕掉夏深兰的衣服,“走吧。”
夏深兰惊愕地抬起头,倒不是因为兰撕了他的衣服,他现在已经变成了人鱼形态,衣服没了便也没了,他只是震惊于兰竟然能在水里说话。
兰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说道:“现在你应该也可以在水里说话,试试。”
夏深兰张开嘴,水没有使劲儿往食道里钻,他稍微安下心,尝试着道:“好像……真的可以!”
“当然可以,走吧。”
夏深兰跟着兰,顺便抽时间观察了一下他的人鱼形态,不止鳞片是彩色的,就连变长了的头发也是彩色。
想象了一下他的肤色配上这流光溢彩的头发,夏深兰鸡皮疙瘩都要冒出来了,赶紧加快速度把头发都甩在了后面。
游了近半个小时,中途倒是遇到了一些危险生物,不过没等夏深兰惊慌,它们倒是自己提前绕开了。
最终目的地是一片昏暗的海底,没有生命,唯一的参照物就是静静躺在淤泥中的一具人鱼白骨。
电光火石之间,夏深兰已经想起了这个地方——这不就是之前兰困住他的地方吗,他还记得当时的他是取了人鱼身上两根白骨想要离开这里,现在这两根白骨又被填回去了。
毫无疑问,做这件事的应该是兰。
夏深兰疑惑地看向兰。
兰停在白骨边,难得地露出了一点堪称迷茫的表情,“这是我的父母。”
“嗯?”这里不是只有一具白骨吗?
夏深兰没有直白地问出这个问题,但兰能明白他的意思。
兰回答:“人鱼只有和海子结合,才能孕育下一代,实际上是不完全准确的。人鱼死后,尸体中自然会孕育出下一代的人鱼和海子,所以大部分的人鱼并不会主动寻找海子。”
“原来是这样……”顿了片刻,夏深兰继续道:“那你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
“你问的哪一次?”
“第一次。”
夏深兰有点紧张,他心里有构思过一个看起来不太可能的答案,正是因为有着自己的期盼,才会不由自主地紧张。
“想把你藏起来,一下子就想到了这里。”
“藏起来……?”
兰唇角微勾,“害怕吗?”
明明是在水里,夏深兰却突然有种口干舌燥的感觉,他有点恍惚地摇了摇头,似乎又觉得不够似的,添了一句:“不害怕。”
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不需要再挑得更明白了。
夏深兰游到兰身边,再次细细打量这具白骨,突然就多了一些崇敬的感觉。
“这么说来,你从来没见过他?”
“是的,人鱼孕育下一代的时间很漫长,大概有百年之久,这个过程和鲸落差不多,他的尸体被分解完,预示着这个由他带来的生态群即将走向崩溃,而我,也就此诞生。所以自我有意识起,他就是这幅样子了。”
对于自然界来说,这应该是一个悲壮伟大的过程,但对于被生产的下一代来说,这个过程却是悲伤残忍的。
但从兰的眼睛里,夏深兰看不到悲愤与痛苦,反而看到了宽阔、安静的大海。
如同拨云见日一般,困扰夏深兰许久的过去被拨开,金色的海洋抚平了溃烂的伤口。
夏深兰忽地重新理解到了“生命”。
逝者已矣,去者不追。
所谓生命,本就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