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骑绝尘,踏着大漠的黄沙。
他终于又一次出离焚魔城,带着一贯的肆无忌惮。
焚魔城的风沙硬如铁壁,焚魔城的铁律更比那风沙还要刚硬。
只可惜,铁律杀伐,那是别人的禁锢。对他而言,这世间能够禁锢得住他的只有心中那一个个未解而不得解的谜团,为了这些,他会义无反顾,在所不惜。
爱人的死亡之谜?师傅的断腿之谜?自己的身世之谜?这些孰轻孰重,他想,对于此次再次离开焚魔城的他来说心中早已有了结果。
为此,他决意冒着透骨的严寒先去看她。自然,这也是他每次离开焚魔城必须做的事儿,首先要做的事儿。
历经几个不眠不休的昼夜,他终于到了这里。
大雪封山已经有些时日,假若不是对此轻车熟路,恐怕他连山的入口都找不到。
坟茔前,他挺身长立,满头雪一般的白发和随风猎猎作响的青袍,浑重如山般的铁剑和凝重如僵死的脸,还有那因于伤心而微微耸动又极力克制的双肩。
他,又一次伤心在这风雪呼号的大山之中,也再一次欢喜在这地冻天寒的温暖之下。
墓碑上镌刻的字已然沾染风雪,那是他当年用铁剑一笔一划,精心刻上去的——爱妻风华。
四个字,简单明了,但这不应该是一个爱如深海的人写给亡妻的碑文,假若他不是诚心故意,他怎会在一个过世爱人的墓碑上写下如此潦草的称谓。
应该说,他的爱自私而深重,叛逆而不流俗。
其实,这些年谁又懂他内心里的那些苦?
说他自私,是因你不懂他有多怕失去爱人的疼。他一直固执的认为墓碑上的文字不过是牵引相思的一根细线罢了,他还没有爱够那份爱,假若像人家那样把文字都刻在墓碑上,那么那根线也一定会慢慢变粗,渐渐遗忘。
爱,一旦变得不精细,那是不是就离着疏离越来越近了?
他不想那相思变粗,更不想自己的爱变得疏离,虽然他现在已经开始有些模糊,模糊那爱与爱人的细节和感动,可他一直努力让自己不要习惯这种忘掉,他要把这份爱爱到深重,深重到连墓志铭都承载不起时候他要像世间一切宣告,自己的爱绝不枉然。
只是,那又如何?
伊人已逝六载余,个中谜团依然无解。
六载之中,多少相思随了那大漠无情的风沙,又有多少惆怅寄给了落日黄昏的寂寥。
爱人,你可知道那生不如死的滋味?你又能否知道那夜不能寐的煎熬?
叹息,如是那风雪懂人,就把心底的伤都带走吧,送到那茫茫天涯的尽头,就像当初一同挽手逍遥于禁锢之外的桃源别境之中不受世事侵扰,爱与被爱都是天造地设的福报,缱绻无涯的相守亦是地久天长的因果。
他那紧卷的眉头霜冻了俊朗的脸,轻轻除却墓碑上的积雪又忙不迭的扫尽坟茔上的愁思,可那不安的风雪又再次积淀飞落,就那么一直重复着清扫、等待、再清扫,就那么一直继续着,也不知所做一切是否徒劳。
总之,这就是他以为的爱,生不能呵护死亦不能守护,这是他失职的爱,是他失败而又不堪的爱,他要为了这甘愿受罚,煎熬六载,无怨无悔,纵是这地冻天寒下的单一重复都要好过那山外的繁花似锦。
假若不是因为爱而心伤,六载蛰伏自闭,苦思那导致阴阳两隔的谜团,他一定会住在这坟茔的旁边陪着爱人一同观望每一个日升月落,同赏四季斗转变化的每一个陶然许许。
他的杯里斟满了酒,那是爱人生前最爱的梨花醉。
美人若梨花,同酒一样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