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燃烧的火好像是来自地狱,从脚底板窜上来,一丛丛火焰带着灼热和疼痛……
古老的庄园最开始是谁建造在这里的?某一个闲人隐士,还是某一家大少爷为了金屋藏娇,从有记忆的时候,郑婶子就在这座庄园里面,跟着她的佣人妈一起伺候着这里的老少爷们儿,不知道父亲是谁,只知道按着吩咐乖顺听话。
那个时候她是叫做“阿柔”的。
少女无知的时候她成了少爷的女人,当时年龄小,瞒着人,有了身孕才慌了神,被太太知道了,一碗药丢了那个孩子,心里头是疼的,哪怕还不知道孩子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
可是,此情能断吗?少爷对她真的很好,带着她出去玩儿,带着她去见他的那些朋友,但最后……
再多的情或许都抵不得变化的世情,动荡的年代,一张通向平安的船票,就这样分开了他们,少爷把这座庄园留给了她,她心里是念着这份情的,哪怕太太棋高一着先把庄园卖了出去,她什么也没得到。
无所依的时候发现自己怀了孩子,怎么办呢?咬着牙生了下来,孩子瘦弱,她第一次做母亲,身边没有人指导,哭着养他,自从母亲去后她第一次那样痛哭,泪光朦胧之中仿佛看到那小小的孩子就此断了气。
想起了小时候听说的鬼母的故事,她当时发愿,若是能够让孩子活下来,便把他舍了给鬼母。
求天求地,求漫天的神佛,如果这些都不应,那哪怕是幽冥鬼怪,只要能够让她的孩子活着,让她这份情活着,她的心里就只有万分的感激。
后来,孩子果然活了。
她不敢怠慢,实现自己的承诺,找人做了一块儿白面牌位,按时上香祭拜。
这样就好了吗?怎么能够呢?她想要养活孩子,却没有足够的钱养活自己,最终只能再一次沦为别人的玩物,后来怀了不知道父亲是谁的孩子,她记得堕胎的痛,记得她要笃信的鬼母,不敢随意坏了这小小的生命,便生了下来。
生下来又要养,哪里来的钱呢?
不知不觉她就在这条路上走得越来越远,孩子长大了要上学,她不能让少爷的孩子不学无术,或许有一天,他回来,回到这里就会看到了呢?
那个微弱的希望是那样小,她只希望他能认下这个儿子,其他的都不敢奢望,她的身份这样卑微,又能希望什么呢?
少爷的孩子果然是很能干的,哪怕她一直愧疚不能够让他生活得如少爷那样好,但他还是能干到知道孝顺她,知道善待弟妹。
那些脏事,她半点儿不敢让他知道,害怕过甚,还把后面两个儿子都跟他用了一样的中间字,这样,或许他就永远不会知道了吧。
每每被问到父亲的问题,她都会流泪,她怎么好意思说呢?哪怕那时年少,这么多年,也总知道那是丑事了。
火焰包围着主楼,周围一片乱糟糟的,葛太太还在那儿哭天抹泪地喊着:“那个杀千刀的,这好端端的是要烧死人啊!”
李寡妇和阿莲仿佛头一次走出那封闭的房间,出现在阳光下一样,手中拎着行李箱,淡定如初地夹杂在慌乱的人群之中,往外走去。
郑婶子没有看到旁人,她的目光之中只有那着火的主楼,在那栋主楼之中她经历过了无忧的童年还有美好的少女时光,哪怕那里也见证着她和一代代楼主的不堪,但到底,也是无法割舍的等待。
“先生放心,我知道先生不喜伤人害命,已经提前把她们都赶出来了,这样的火,想来无论怎样的阴邪之物都不能留存,先生以后大可在此安居……”金城还在说着话,他牢牢地扣住了郑嘉轩的手腕,不让他有什么冲动之举。
郑嘉轩从来不是那样冲动的人,他大约知道对方特意领他来看的用意,一方面是绝了自己的后顾之忧,一方面也是一种威慑,能够光天化日放火还旁观,可见黑龙帮的势力如何,他以后大可不用再有逃走的心思。
对他个人来说,黑白观念并没有别人以为的那样强,只是到底不愿意助纣为虐而已,但如今家人都在人手,做出妥协也不难,反正他所表露出来的就他自己来看,并不会得到太多杀伤方面的应用。
怀璧其罪,他不知不懂这个道理的,只是没想到这种鸡肋一样的阵法竟然也会被人垂涎至此。
这种战乱的年代,难道不是武力值更被看重吗?阵法应用得当,固然能够起到一些微妙的效果,但是隔音阵之类的小巧,又能够对战争有什么更多的作用吗?便是间谍也用不上啊,有布阵的时间,杀人都杀好几个了,火器时代,阵法的作用真的没有多大。
“啊——”
周围惊叫传来的时候,郑嘉轩看到一道身影冲入了正在燃烧的主楼之中,身边箱子坠地的声音响起,还有几个黑色布衫的人往前冲了几步,最后止步于火场前。
那是——
“妈——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