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惊空提前叫人戒严,府上的案发现场没有被破坏,其实也没什么好破坏的,吊死人的大堂里没多少痕迹,只有一根麻绳,地上半点血迹都没有。
裴折循着大堂走了一圈,云无恙寸步不离地跟着他:“公子,你看什么呢?”
“没看什么。”裴折站定,揉了揉肚子,“吃饱了消消食。”
云无恙瞪大了眼睛:“消食?”
裴折一脸严肃,煞有其事地点点头:“饭后消消食,活到九十九,少年,我看你面善,才将这秘密告诉你,一般人我不告诉他的。”
云无恙:“……谢谢您嘞。”
林惊空去换衣服了,官服在外行走多有不便,派出去的人传来消息,说有重要发现,他等下要去看看。
林府管家端着茶进来,对裴折殷勤道:“裴大人,这是我家统领给您准备的茶,南地潇湘的雪后春泥。”
裴折是南地潇湘的人,雪后春泥是潇湘那边有名的茶种,年年会送一批进宫里,又被称为“潇湘第一茶”。
管家见裴折没反应,又重复了一遍:“裴大人,雪后春泥,您尝尝。”
裴折多年没有回家了,若说平常,遇上这么有家乡味的奉承,他不喜欢也不至于不给面子,但先前已有人拿南地的茶水试探过他了,他现在瞅着这雪后春泥,怎么想怎么不是个滋味:“潇湘的雪后春泥啊,你可知它在南地人眼中是什么身价?”
管家没想到他会这样问,踟躇道:“第一茶?”
“第一茶,哈哈哈哈,雪后春泥娇气,种植起来很麻烦,物以稀为贵,故而地方官员将雪后春泥作为贡茶,其实在南地人眼中,这种茶味道中上,并不是待客良品。”裴折推开面前的茶盘,微微一笑,“林统领费心了。”
管家听明白了,这雪后春泥怕是不合他的口味,马屁拍到了马腿上:“裴大人莫要怪罪,我马上去重沏。”
裴折摆摆手:“不必了,今日茶足饭饱,改日有机会再喝吧。”
管家战战兢兢,见裴折没有要怪罪的意思,才点头哈腰,忙不迭地端着茶退下了。
云无恙拧了拧眉:“公子,雪后春泥不是待
客良品吗?我怎么记得它就是南地潇湘第一茶,一两价千金。”
裴折心里有鬼,偏开了视线:“是吗?”
“是啊,不过对公子而言,确实不适合用来招待客人,这些年圣上赐给你的雪后春泥,你都不舍得分给旁人丁点儿,都是自己偷偷沏着喝的。”云无恙是个不会看脸色的,饶是裴折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也没让他住嘴,“难不成公子转了性,喝腻雪后春泥了?”
裴折不知从哪里摸出自己的扇子,准备用暴力打断云无恙的聒噪行为:“你整天——”
“啊,我知道了!”云无恙一脸恍然大悟,“公子你一定是嫌林惊空那狗官的茶脏,所以才找托词的,那厮搜刮民脂民膏,价值千金的雪后春泥随随便便拿出来,可见捞了多少油水,啧,公子做得对,咱们才不沾这脏茶!对了公子,你刚才想说什么?”
裴折从没想过厌恶一个人还能提高想象力的,不得不说,云无恙这番推测听起来还挺像那么回事的,他一脸严肃,道:“我想说,你真是越来越机灵了。”
云无恙:“啊哈?”
林惊空换了一身常服,他身材高大,沉着脸时面相偏凶,平日里穿官服还能压着一点,如今完全显出来了。
裴折啧啧赞叹:“来淮州城的路上,听人说林统领能止小儿夜啼,如今一见,果然名副其实。”
云无恙“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本来就长得凶,还穿一身黑,你是黑无常吗,要去办案还是索命勾魂?”
林惊空:“……”
林惊空是皇后母家旁支一脉,少时父母遇难身亡,如今这一脉就剩他一个人了,他还未娶妻,府中事务都是管家料理的,衣裳每年会从成衣铺子里直接预定,他并不注重外表,平日里也没仔细观察过自己的常服,如今听裴折和云无恙连番打趣,方才意识到自己穿黑色好像是有些凶。
见林惊空沉默不语,裴折打了个圆场:“这时辰也不早了,林统领刚才说要去个地方,赶紧的吧,兴许查完还能赶上午饭。”
刚吃过早饭,还没过多久,这又惦记着午饭了,林惊空下意识想出言嘲讽,话到嘴边又咽
了回去:“马车已经备好了,裴大人请。”
林惊空不想与裴折坐在一起,干脆和车夫一同驾车,等到了目的地,才朝马车里喊道:“到地方了,请裴大人下车,再往里面,马车进不去,得徒步。”
裴折和云无恙一同下了马车,朝四周打量了一圈,眯了眯眼,冷着脸斥道:“带本官来这种地方,林统领这是何意?”
周遭热闹嘈杂,白日里虽有所收敛,但同其他街市比起来,也是过分热闹了,他们所站之处还好,再往远处看看,依稀能看到甩袖轻笑的女儿家,好不放浪。
此处,正是淮州城内最大的瓦子,周围还有勾栏,足足十座还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