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往让说书的人讲得舒坦自在的,不是故事本身,而是听故事的人。
她说:“我带出去的第一笔钱,不是去酒楼里胡吃海喝了,而是赠给了一对母女,那家人也是可怜人,家里唯一的男人因在外受伤,下肢瘫痪,在家里都不能自理,便只能由家里的女人出来养家,我从未见过一个女人,面黄肌瘦成那个样子,我能给她的只有钱,或许能让她们家撑个一年半载,可往后是什么样的,却没人能知道,我以为像这样的情况是极少数的,大部分的人应当是生活富裕,合家美满的,因为我自己不愁吃喝,便不曾知道,原来这世上还有人连一碗热汤的喝不上。”
说完,她一声叹,满是难过和无奈。
谢连忆也仿佛被代入了那个情绪中去,一时间心情也无比低闷,她蹙紧了眉头,说:“可若百姓真是这样的生活,当地的官员就不会管吗?”
长乐看着她,眼神复杂,同样的想法,她也曾有过,可是……
“我曾到过一个地方,那地方的父母官在一家狗肉馆里吃的满嘴是油,狗肉馆的门口跪着三四个乞儿到处乞讨,乞讨的声音惊扰到了那官员,官员一怒之下就让手底下的人将几个乞儿赶到了很远的地方,叫他们不许过来,免得影响他进食。”
呵……
这些地方的父母官,大多都是领旨以后,被分配到了各地,其中,不乏有朝中大臣的人,也不乏有十年寒窗苦读出来的状元探花,他们从民情中走出来,去未曾看到过如今的民情,更不愿走回去,拉一把。
何其的讽刺,有的人都快穷的吃不上饭了,有的人权当是瞎了眼,不曾过问。
谢连忆一时哽住,生在金窝,她又如何能感受到那种境况,她以为,普天之下,人人都安乐,却不想,原来有人生活在泥沼里。
一时感性了起来,她说:“我从没出过京城,也从未见到过这种人,如果碰到了,我一定能帮就帮,至少不能叫他们饿肚子。”
长乐却笑了,她又说:“是啊,当初我也是这样想的,我想着我出来行侠仗义,为的就是让所有人都能过上好日子,没有人作恶,天下就会太平,可当我当街给了一个流浪汉一串铜板后,那个镇子所有的难民、乞儿都涌到了我面前,希望能从我手上再拿去一块铜板,他们甚至还去那个拿到铜板的人手上抢,打的头破血流,我当时都看懵了,面对一群饥瘦的人,我浑身的武功都没了用武之地,我总不能把他们都踹开,我只能拉开他们,企图让那人不要受到更多的伤害,可我看到那个人死死地攥住铜板,被打到浑身痉挛都不曾放开。”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默了,除了一声叹,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还能说什么吗?
去谴责那群流民,谴责那群乞儿,可他们的生活本是苦难,他们只是想要活下去,不惜动手打人,不惜去伤害另一个人。
何其的难?何其的无奈?
在一个稍微富裕点的人眼中,区区的一串铜版不值当什么,去值当这些人抢得头破血流。
长乐深吸了口气,闭了闭眼,只说:“从那以后,我再也不会自以为做好事的给任何一个流民一块铜板,因为,一串铜板解决不了问题,只会招惹来麻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