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寂没有过多表情,他轻轻翻过页码,低头用毛笔细心做着标记,淡淡说了?道:“你睡吧,我不?用。”
就知道他会这样说,她?也没急着反驳,自壶中倒了?杯热水送到他面前,“师父喝水。”
又托腮道:“那?怎么行呢?我是来照顾师父的,哪能伤患将就我,你睡床上?吧,我不?挑地方的,桌上?趴着也能应付一晚。”
那?厢左手接过水,右手把书递了?过来,只说了?两个字:“背诵。”
对于徒弟来说,最惊悚的事情莫过于”背诵全文”!
她?勾头去看,密密麻麻都是湛寂事先做好的备注,内容不?是经文,而是一本?有关南齐人文地理?的书,她?规规矩矩接过,心说这就开始为我以后自谋出路做准备了??
虽说总有一天会离去,但这个话?题不?免有些伤感,她?没多做询问,照做就是。
湛寂抿了?口热水,忽然开了?个话?题,“你想救你母亲?”
萧静好自知一举一动都瞒不?过他,于是如实道:“是的。”
以为话?题才开始,没想到已经结束,他竟没再接话?!
这………问来做什么,她?一脸懵懂。
正当以为两人或许会坐到天亮时,他又平淡一句,“你母亲不?需要你救。”
萧静好忽然找不?到话?回,目前看来,怕还是需要的,就算母亲不?愿出宫,至少也要谋划一条太后伤不?到她?的路。
如此想来,她?道:“我母亲一心向佛,从来不?争不?抢,如今又被太后当做引出我的筹码,势必会受到伤害。”
不?论?从认真程度还是语气?上?,萧静好都说得无比认真,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觉湛寂意义不?明地扯了?一下嘴角,转瞬即逝,基本?捕捉不?到。
没道理?啊,她?倍感疑惑,心想怕是自己眼睛花了?。
湛寂喝完那?杯水,颇觉不?适,云淡风轻的眼骤然变得凌厉起来,只差把眼前人盯出个窟窿,才冷冷问道:“你给?我吃了?什么?”
她?被那?两道罗刹般的目光
刺得差点栽在地上?,心下一慌,眼神逃避,支支吾吾道:“师,师父赎罪,弟子见你常年无睡眠,担心对你身体不?好,便往你水里加了?些安神助眠的药……我睡不?着的时候经常吃,没有害处的,你好好睡一觉,我我我我就在一旁守着你。”
湛寂拳头紧握,目光如炬盯着她?,“你……胡闹!”
从没见他有过如此怒意,强力按着太阳穴,别过脸,不?再看她?。
萧静好如被当头一棒槌击中,懵了?,她?睡不?着时偶尔也会吃,就跟正常发困一样,并不?会感觉不?适,还有助于睡眠。她?没有半点恶意,只想用自己的方法报答湛寂,没成想他不?但能轻而易举察觉出来,且反应还如此激烈。
在紧张的气?氛中,湛寂慢慢靠在桌上?,合上?了?双眼,过不?多时传来他匀称的呼吸声。
呼——吓死人了?,萧静好把喉咙里那?颗呼之?欲出的心咽下肚,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把他盘去床上?,虽然她?不?矮,可湛寂实在太高,待把人完好无损放到床上?,已是满头大汗,又耐心替他盖好被子后,才搬了?个蒲团守在榻前。
不?得不?承认,熟睡中的师父真的太好看了?,虽然平时也好看,可过于凉漠。而现在,卸下冰冷的外壳,寒冰渐消,冷漠稍退,似乎更有人间烟火味了?。
萧静好托着脸,看着看着发现床上?躺着两个湛寂,紧接着三个,四个……哦哟,无数个,困意劈天盖滔滔不?绝地袭来,眼皮似被粘上?了?一般,她?再也扛不?住,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从熟睡中猝然感到后勃颈一凉,一股让人汗毛直立的寒意促使她?猛然惊醒!
午夜时分,猿猴哀鸣,屋内油灯即将燃尽,只剩下一星半点的微光。
那?蚀骨寒意并非来自于屋外的猿鸣,而是从湛寂身上?散发出来的!他睡得非常不?安稳,两颗眼珠在眼皮下飞快地滚动着,呼吸十分急促,白皙的脸上?渗出层层虚汗,手上?青筋暴起,力道大到只差把床单被褥捏成粉末!
怎么会这样?做噩梦?
“师父,师父你怎么了??”萧静好惊慌失措,轻轻唤了?两声。
床上?的人没有醒来的迹象,如坠深渊,伴随喉咙深处发出的细细悲鸣,脸上?布满了?痛苦不?堪的狰狞表情,没有歇斯底里的痛,做不?出那?么逼真的反应。
在世人眼中,他是冷静理?智的标杆,是高高在上?估清高傲的佛子,他出现的地方,必定繁花似锦、安静祥和,断不?会有丝毫失态不?妥之?处。
而在这沉睡的深夜,不?知是什么唤醒了?他封锁在内心深处的记忆,竟沉痛至此……
萧静好本?是一片赤诚之?心,打心底希望湛寂能安慰睡个觉,不?曾想却犯了?大忌。她?边摇晃着深陷沼泽的人,边声声呼喊着他。
见人依旧深陷梦魇难以挣脱,便扬声喊道:“褚北!褚凌寒!”
第一次借了?熊心豹子胆直呼自己师父的名讳,她?整颗心都在颤抖,却在声止后,见那?厢陡然睁眼,如一头被惊扰的丧失理?智的雄师,散发着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锐气?,一把捏过近在咫尺的萧静好!
霎时间,她?成了?被雄师盯上?的羔羊,毫无任何还手之?力,四目相?对,她?从微弱的光影里看见了?湛寂眸中带火血丝遍布的眼睛。
“师父,是,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