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砚果然又烧起来了。
怀淳衣不解带地照顾了半夜,柏府老的老小的小,他走了都不放心。
翌日一大早,柏砚起来洗了把冷水脸,被怀淳看见又是一顿斥责。
临到上朝的时间,怀淳有心要替他告假,柏砚不应,“前两日已经告过假,没得日日因病不入朝。”
怀淳亲自舀给他一碗白粥,“朝中无你又不会翻了天去,怎的,生来就是劳碌命,叫你借机歇上几日还不感恩戴德,非要一头栽在堂上才高兴?”
柏砚抿唇,“总归还没到站不起来的地步,况且,已经名声都臭了……若再叫人抓住把柄,不知又要安上一个什么罪名。”
“呵!”怀淳冷哼,“我竟不知你如今是会顾忌名声好恶的人了。”
怀淳说的是实话,柏砚这厮历来是拼了名声不要也要咬下对手一口皮肉的恶犬,他在乎的不少,但名利、个人好恶绝不会看在眼中。
有些人活一世,为求流芳百世,不惜委屈自己也要成全别人。
可有些人,遗臭万年对其而言也不过史书一笔烂账。
“以前年少轻狂,觉得名声啊,流言啊不足为惧,只要你自己不信就好,”柏砚舀了一口白粥吹了吹,“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众口铄金,你自己练就一身钢筋铁骨也无用,周遭有的是利刃,一旦暴露一点软肉,便能伤得你鲜血淋漓……”
他轻轻抿了一口粥,“我自己一条烂命无妨,如果牵连于人便不好了……”
怀淳一时怔住。
他才后知后觉意识到,柏砚身上好像有什么变了。
自与他认识,柏砚就是一副无欲无求的模样,最艰难的那几年也是自始至终万事不入心,被人泼了脏水也从不解释,依着他的话来说,“我知道自己是什么样儿就够了,碍着别人什么事儿了。”
当初那话无所谓得很,怀淳却松了一口气,少牵绊便好。
可现如今,他却是有所顾忌了。
怀淳放下手中筷子,认真问,“你如今行事顾忌,不是为了萧九秦吧?”
“……有那么一点关系。”柏砚又舀了一口粥,然后端了桌上的药一饮而尽。
怀淳眸色微变,柏砚怕苦,一贯换着法儿的躲过喝药,今日这样干脆利落,何止是变了一星半点。
“萧九秦恨你入骨,你就是现在将自己塑成一座金佛,他怕也觉得你是罪大恶极的刽子手,没有立刻除之而后快不过是现下腾不出手来。”
柏砚嘴里发苦,那药也太难喝了。
怀淳见他老神在在的模样就来气,“柏砚。”
柏砚点头,“听到了。”
他抢在怀淳的话前开口,“我知道你担心我,”他眨眨眼,故意卖乖,“萧九秦他不会伤我。”
怀淳气结,说了半天还是没听进去,索性泄了气不再劝,“随你。”
早上的争论最后以怀淳公公的失败告终。
二人坐了柏府的马车一起上朝,不出意外的在宫门外碰到熟人。
巴大人专为柏砚过来,没想到掀开帘子先出来的是怀淳公公,他满是褶子的脸一僵,讪讪退了一步,行礼,“大监。”
怀淳侧身,“巴大人多礼。”
柏砚自怀淳身后出来,巴大人像是见到了救星,眼巴巴地看向他,从柏砚的角度看,身材微胖的巴大人恨不得挖个坑将自己埋进去。
心下一阵无奈,他作势要下车,岂料余光看见平津侯府的马车,那一瞬间的怔忪,脚下就是一空。
不妙!柏砚心下一惊。
怀淳刚回头,下意识就要去扶他。
另一边平津侯府的车帘也掀开,萧九秦一眼捕捉到柏砚。
说时迟那时快,柏砚一把扣住车壁,指甲刮在上边发出刺裂的声音,疼痛顺着手指蔓延,身体亦是由于惯性摔在车壁上,“嘭”一声,怀淳脸色陡变。
“你不要命了?!”
巴大人也被吓得魂不附体,登时忘了对怀淳的惧意,小心凑过去,“柏大人,可伤着哪儿了?”
柏砚肩头剧痛,却也顾不上其他,敷衍了两句就往平津侯府马车那儿看。
前一刻尚在马车上的萧九秦这会儿竟在不远处,看他反应,应当是仓促之下过来的,只是这会儿见柏砚看过来,他面色青黑,脚步无意识地乱了,而后大踏步走过来,扔下一句话便错身离开。
巴大人一脸迷茫。
怀淳则眸色微敛,看着萧九秦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什么。
柏砚揉着手臂一脸怔然,方才萧九秦堪称恶狠狠的一句,偏叫他咂摸出一点莫名的滋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