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安既是海上仙境,先生也并非爱好奢华之人,为何要远涉重洋来到中洲?就为挣些铜臭钱?”萧彦追问。
亦万重沉默片刻,叹道:“殿下何必追问过多。”
能说的他不会隐瞒,不能说的他半个字也不能吐露。
萧彦知晓这一点,爽快丢开话题:“待风荷过来,你将这册子细细讲讲,本王好尽快提审戴氏管家。”
一点苦涩慢慢洇开,令亦万重想起故乡海水的味道。他无语目送萧彦:高挑身形走在廊下日影,腰板一贯的挺直,只是脚步微带趔趄凝滞——是昨夜与人欢/爱过甚了么?
锦川的风比首阳多些湿气,很像海上,亦万重忽然觉得想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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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长青坐堂,林文举发问,审了何联三半日,一无所获。
徐长青不耐久坐已觉疲惫,见堂下何联三与自己一般年纪,却仍是跪得笔直,不由泄气:“今日且到此为止吧。”
待下堂之后,他对着林文举唉声叹气:“这厮狡诈,又不能用刑叫人发觉,可撬不开他的嘴,可总不能拘着人不放啊?”
林文举不以为然:“能在戴家打理要事,这何联三显然不好对付,不过大人稍安勿躁,只需再熬他几日,便见分晓。”
徐长青心急:“这两日连着命人看着,不叫他睡觉,可你看他,仍是精神抖擞。”
“哦?”林文举笑起来:“那在下迟些去狱里探他。”
晚些时辰,林文举只带纸笔、清清爽爽地进入狱里,一个时辰后携了写满字、画了押的供状出来,衣衫干净,神色如常。
正叫下人捶背按肩的徐长青吃惊:“林公子,你如何令他招供的?”
林文举笑笑:“些许小手段,不足挂齿。”
待他走后,狱吏来报:“林先生单独审的何联三,就听见那何联三哼了几声,后来一看,他昏在地上,半死不活的,但没见伤口。”
牢头们经验丰富,却都瞧不出原因?徐长青啧啧称奇:“别看这林公子年纪轻轻,长得像个姑娘,倒有些本事,果然王府有能人。”
顾行远听闻此事,晚间送药时问林文举:“那何联三身
家性命全在戴家手里,你如何使他开口招供?”
林文举慢慢喝下苦药:“疼。”
顾行远紧张了:“你哪里疼?”
“不是我疼,是何联三受不了疼。”林文举喝完药,不客气地塞回他手里:“只要是人,都受不了疼。他熬不过疼,求我饶他,便听话了。对了,今日我拿了你一根针,弄脏了,下回赔你。”
顾行远没想明白:“不是没拷打他吗?”
林文举轻描淡写:“我用针扎了他。”
顾行远犹不相信:“那能有多疼?”
灯下,林文举白皙清秀的脸显出几分阴森:“针也能扎得人痛不欲生——岂止痛不欲生,可以令人疼得不顾比命更重要的东西,”他笑笑:“只要扎对地方。”
顾行远到底是医者,忽然醒悟:“你扎了他的——”他气得跺脚:“你怎么知道这么阴狠下作的手段——”
然后蓦地沉默。
林文举无所谓地笑:“啊,从前我刚被送进一半馆,不听话,就被这么扎过。”
自从成为王府门客,他从不提起那段腌臜的过往。
顾行远哑然:“荷哥儿……”
“以后不许这么叫我!”林文举烦躁地拍下,将他手中药碗打掉在地。
药碗磕出个缺口,滴溜溜打转。顾行远没再说话,连碎片一起小心翼翼捡在手里,轻手轻脚出去,带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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州府刑狱,天光渐亮,何联三慢慢醒转,余痛仍令他哆嗦。
狱间多了些声响,是放饭的来了。
“吱哑——”放饭的见他不动,开门将饭食递进来。
从前这顿饭在何联三眼中比猪狗食还不如,如今却感激涕零:“多谢兄弟,待我出去之后必有报答。”
放饭的年轻狱卒面善,将筷子塞他手里:“举手之劳,快吃吧,昨儿晚上折磨得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