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邺天和十六年三月
无当山下西北面的边缍小镇绥城,飘了两天两夜的雪,全城白茫茫一片,寒风刺骨,半点春日的踪迹都看不到。
子时刚过,绥城东南的雁南巷深处,苏家的小窗还透着亮,格外显眼。
屋子里摆了两个炭盆,还烧了地龙,仍然挡不住不断侵入的寒意。
苏衡垂着眼帘侧躺着,整个人快被厚软的被褥埋了,散落在肩头的墨黑长发,映得大病初愈的脸色苍白如雪,嘴角微微勾起,眼神里满是讥讽——
站在十字路口突然穿越,穿来后虚弱得连眼睛都睁不开,缠绵病榻的这些日子,苏衡融合了原主的记忆。
十年前,苏家还是享誉大邺国都城的名医,父亲苏行远为人正直,心怀天下苍生,就是有些认死理,只知道遵循祖训治病救人,其他事情一概不管。
刚直易折,苏家无辜被权势漩涡卷了个底朝天,被逐出太医院、从国都城贬到边缍小镇绥城,堪比坠落云端。
原主自幼体弱,幸亏出生在行医世家,每日医药调理,才能顺利长到十八岁;也不知是怎样的祸国男色,竟然有两位公主抢他当附马。
原主虽然体弱,性子却烈得很,数次拒绝未果,就留了封不愿连累父母的书信,转身跳了绥城外的锦澜江。
寒冬腊月,江水冰寒,原主一命呜呼,与之同名同姓的苏衡穿过来,睁眼就要处理这一堆糟心事。
屋内的烛花噼啪微响,苏衡用力撑开沉重的眼帘,听着屏风外苏衡父亲苏行远和母亲白落梅的小声对话——
“守城的巡值我已经打点妥当,让苏伯连夜将衡儿送出城,天高地远,任他去闯。”苏行远眉头紧锁,眼神坚定,短短半个月生出了不少白发。
“夫君,出了绥城再往西走就是边界了,衡儿能逃去哪里?再则,衡儿的身子这么弱,天寒地冻的,出去以后能活多久?”白霜落的慈母心揪得死紧,眼泪早在儿子昏迷不醒时流干了,只余愤怒。
“那我们带着衡儿明日一早就走,有苏家医术当倚仗,就算离开大邺,也能过得不错,”苏行远脸颊的肌肉有些颤抖,
“梅儿,速速收拾东西。”
白落梅不敢相信似的,望着夫君楞了许久,才咬牙切齿地应了一声,“好。”
房门吱呀一声响,两人匆匆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