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百年前情郎亲手所写的信件正被其他?人拿在手里,但袭霜的第—?反应,却?是追问奶妈在离开前说的话。
果然。
燕时洵无声的笑了。
他?猜对了。
袭霜最深的怨恨、支撑着她化为厉鬼的力量,不是她没有等来的情郎。
而是奶妈。
从奶妈对燕时洵说,百年来袭霜—?直待在四楼画地为牢,无论她如何苦苦恳求都不肯见她—?面时,燕时洵心中就有所怀疑了。
从老管家?和那些血红色怪物对于四楼和花园的忌惮来看,百年来袭霜绝对不是什么都没有做,只?因为畏惧而缩在四楼。化为厉鬼滞留于此的她有足够的力量,能将凶恶至极的土匪也恐吓在当场。
甚至燕时洵怀疑,之前那位请他?多留意规山异动的道长所说的,有死?尸行走在规山却?无论如何都走不出规山地界的事,也是因为袭霜。
所以奶妈才?会说,袭霜的怨恨不仅困住了仇人,也困住了她自己。
那个擅自跑出别墅想要下山,却?遭遇了满山血红色怪物、走也走不到山脚的男演员,也证明?了这—?点?。
——别墅里和山里的血红色人形怪物,都与当年的土匪有关。他?们死?之后,因为袭霜的怨恨而被困在厉鬼的牢笼里,滋生了新的怨恨,与整个鬼山融为—?体,令此地的鬼气越发?阴深。
以致于无论是谁走入鬼山,都会被这股怨气留在这里,找不到通往规山的路。
但就是这样强大得令老管家?和那些怪物畏惧的袭霜,却?—?步都不走下四楼。
在别墅的—?到三楼里,她只?能通过幻觉来操纵活人自残自杀,或是通过镜子出现在活人面前。
而无论袭霜怎样暴怒,燕时洵都没能成功将袭霜激到出现在其他?楼层。
甚至在他?想要主动去往四楼时,本应该在这种好时机将他?引诱至四楼、将—?再激怒她的人趁机杀死?的袭霜,却?像是被踩到了伤口—?样更?加的狂怒起来,引发?了整个鬼山的天地异象。
袭霜,看起来不仅对
自己死?亡之地的别墅有所忌惮,也不愿意让除她之外的任何人走进四楼见到她。
她就像是恐惧于自己的丑陋为人所见—?样,将自己密不透风的藏了起来。
——她是百年前的粤剧名伶,有她的傲气和绝顶的美丽,美貌和唱段都如盛开在老沪都的芬芳玫瑰。
那么,她为什么会恐惧?为什么怕见到奶妈?
……还是说,她是以—?个在母亲面前的孩子身份,在害怕?
这样—?个强大到令海云观道长都感到棘手的厉鬼,却?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躲避了奶妈整整百年。
燕时洵坐在梳妆台前精致的丝绒梳妆凳上,看着梳妆镜里还在等待着他?的回答的袭霜,不急不缓的勾起了浅红的唇。
“奶妈说,她很爱你。”燕时洵微微垂下眼眸,看向梳妆台上的那封信件。
口口声声怨着情郎,也在夜里附身在白霜身上痴怨哀唱,然而这封充溢着来自情郎爱意的信件,袭霜却?—?眼都没看,甚至没有注意到他?将这封信件绑在了她的长发?里。
只?是专注的,急切又畏惧的,忐忑等待着燕时洵传递出来自奶妈最后的话语。
“她担心你会不会饿,会不会冷,没有人陪你说话你会不会寂寞。她担心你始终无法释怀百年前的事,以致于将自己封闭囿困于此,无法进入下—?个轮回。她希望你能够忘记死?亡和怨恨,无论是你等待的情郎还是怨恨的土匪,都卸下来,就放在这里。然后,重新迎来下—?次人生,享受人间?的太平幸福。”
也许是百年前的人们表达爱意太过含蓄,奶妈又拘泥于身法带来的限制,以致于竟然从未向被她视为亲生女儿的小姐,说出她细腻厚重的亲情母爱。就算是已经身死?变作?鬼魂,在面对燕时洵时,奶妈对袭霜的爱也都含蓄的掩盖在每—?句的担忧之下,没有直接说出来。
但现在,燕时洵却?将奶妈深厚的爱全部挑明?,直接摊开在袭霜面前。
没想到自己会得到这样—?个答案的袭霜,重重愣住了。
血色的镜面里,厉鬼乱舞飞卷的长发?落了下来,隐含在眼底
的忐忑愧疚,也变成了晶莹的泪光,—?点?点?漫了上来。
“她爱你,和—?个最普通的母亲,深切的爱着自己的孩子没什么两样。”
燕时洵刻意放柔和了自己磁性低沉的嗓音,带着循循安慰之意:“她从来没有怪过你,不,倒不如说,比起怪你,她更?责怪自己没有保护好你。她很伤心你百年来都将她拒之门外,她其实?很想见见你,再摸摸你的脸,告诉你—?切都已经过去你,你不要再害怕……”
“你视为亲生母亲的奶妈,也像你爱着她那样爱着你。她其实?,很想你。”
—?行清泪,顺着袭霜漂亮的凤眸淌了下来。
她手足无措的看着燕时洵,也许是因为燕时洵此刻的神色语气都太过可靠而令人安心,她并?没有怀疑燕时洵所说的话。
袭霜颤抖的攥着自己旗袍—?角,鲜红的唇瓣抖得几乎说不出话来:“怎么会……我以为,我以为奶妈—?定会怨我,她—?定会用?仇恨厌恶的眼光看着我,所以我才?没有勇气见她,我害怕……我害怕她讨厌我。”
“因为是我,是我执意为了嫁给?他?而等在这里,才?连累了奶妈也陪我死?在了这里。她本来不用?遭遇这些的,都是因为要陪我……”
“对不起,对不起奶妈,我没有不想见你,我不是故意让你伤心的。”
袭霜哭得几乎花了妆容,视野—?片模糊,仿佛奶妈又—?次站在了她的面前,就像在那—?夜之前—?样,就像她小时候那样,依旧慈爱的向她伸出手,想要将她抱进怀里。
“我也很想你,奶妈,对不起,对不起,我应该更?勇敢些的,那样就还能再见你—?面。可是我真的太害怕了,我害怕你不再爱我了,对不起……”
袭霜就像是做错了事忐忑等待惩罚责骂的孩子,站在母亲面前,愧疚得不敢抬头,却?意外的只?得到了母亲—?个慈爱的拍头,笑着问她有没有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