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郁离,也被叙儿那句“你还说你不喜欢他”惊住,目光有点奇异地看着池饮。
“冷静,这是个误会。”池饮边退边说。
“什么误会!你那日说过的话都是狗屁吗?”叙儿忍不住爆粗了。
郁离看了一会儿,才出声阻止:“叙儿,不得无礼。”
听到郁离开口,叙儿只得转身走到郁离的浴桶边,把手里的东西放到桌上,然后挡在郁离面前张开双臂,企图用他的小身板挡住郁离。
那副紧紧抿着唇,瞪着池饮的样子,让池饮登时觉得自己真就是那个强闯人浴房的无耻之徒。
“……”
郁离倒没他这么如临大敌,他把自己湿漉漉的手臂撑在浴桶边缘,放松了身体,靠在浴桶壁上,伸手把叙儿往旁边推了推。
“行了,”郁离微微仰头看向池饮,“不知将军前来,是有何事?”
池饮站在屏风前看着他。
郁离的脸色好了些,好像刚才压抑的痛苦是池饮的错觉一样,唇色泛着淡淡的粉。他前胸的肌肉线条并不夸张,但也一点都不单薄,发丝蜿蜒在锁骨上,没进水里。
是一副极其漂亮的美人沐浴图。
池饮尴尬得说:“哦哦没什么,就是白天见你的脸色不太好,想过来问问,刚刚在屋外敲门你没听见,本来想走,就听到屋里好像有点动静,以为有什么事就闯进来了,先生,冒犯了。”
“将军客气了,无事,是叙儿太大惊小怪。”他没有提叙儿刚刚说的那句话,池饮自然也没说。
池饮看了看叙儿拿进来的药材道:“先生要药浴?”
叙儿没等郁离回答,抢着说:“是啊!”
他那脸上十分清楚地写着:你说够了没,快点走好不好!
池饮刚刚的尴尬劲儿已经过去,很快就恢复成从前,反正他又不是真的喜欢郁离,郁离也不喜欢他,所以叙儿这副样子,让他觉得挺好玩。
不过郁离就在这里,他不好过于放飞,于是笑了笑说:“那我便不打扰了。”
他走后,叙儿开始给郁离准备药浴,郁离等池饮彻底走出去后,头往
后一靠,整个人像突然散了架一样,身体开始轻轻颤抖起来,白皙的皮肤下能隐隐看到青色的血管,手背上的青筋跳动。
他刚刚一直在强行忍耐着。
叙儿看到他这个样子,心疼地不行,加快了手里的动作:“先生,这次提前了这么多,我们什么都没准备,药人在京城,我已经让人快马加鞭回京城送人来了,最快也得明日晚才到,应该来得及吧?”
郁离没有回答,过了好一会儿,等体内那股冰冷的抽搐过去,才微微睁眼说。
按照以往的经验,勉强来得及,但他总觉得这次发病极其迅猛,不知道能不能挺到那个时候。
当晚,池饮回去之后,在自己的屋子里借着暖炉取暖,吃着小顺子给他准备的干果。
突然,外面传来两声鸟鸣。
谈稚走过去,回来时递给池饮一个小圆筒,对池饮说:“公子,京城方向来的。”
池饮接过一看,竟然是陆微酩写给他的飞鸽传书。
打开一看,上面写着:
【陈壁养的死士到了燕京,我的人拦截了一封信,上书一个池字,我有不好的预感,你们那边加强守卫万分小心,等我处理完手上的事情,会去找你。】
池饮的眉头狠狠一皱。
这是怎么回事?
他已经来不及吃惊陆微酩能做到这个分上,不仅知道齐国那人的死士进京,还拦截了这样一封信。
现在更重要的是信里的内容。
陈壁,齐国大将军,手握重权,而重点是,他就是那个与郁离站在同一条线上的人,日后,他会全力支持郁离,帮助他推翻了当今的齐国皇帝,杀了郁离的众多兄弟们,是郁离未来不可忽视的左膀右臂。
同是将军,陈壁跟池饮完全不同,人家有武功有谋略,而现在的池饮也空有个架子,实际上要他上场打战,还不如让他直接投敌。
而死士,很容易就能猜到是专门做什么的。
加上那一封写了“池”字的信……
池饮盯着手里的纸好半天,脸色严肃。
谈稚低声问:“公子,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小顺子很少见池饮露出这种表情
,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不敢说话。
池饮没说话,把纸条放到炉子里,看着它被烧成灰,没有抬头,对谈稚吩咐道:“加强整座药园的守卫,护卫轮班也紧密些,让人都警惕起来,不得大意。”
谈稚一凛,立刻应道:“是。”
他马上转身出去办。
池饮不知道事情是不是他想的那样,陆微酩也没有明说,但若是真的,他就有点危险了。
可是这里面的疑点有很多,比如为什么陈壁要派死士过来,是想刺杀他,还是想做其他的什么事情?
他知道了什么?
而这个事情,郁离知不知道?
池饮想了很久,等外面打更的声音传来,才吹灯睡觉。
第二日一大早,小顺子匆匆忙忙从院子外跑回来,冲到池饮面前气喘吁吁地说:“公,公子,郁神医他……”
池饮心道,来了!
他面上维持着镇定,说:“急什么,慢慢说,郁先生怎么了?”
“郁神医病重!此刻他们的院子乱成了一团……”
池饮放下手里的东西,起身就走。
郁离的院子就在他院子旁边,很快就到了。
院子里人不少,许多药师进进出出,有些人手里还捧着不少药材,往厨房跑。
池饮大步走进他昨晚才进过的房间。
只见最里面的卧房里,郁离躺在床上不省人事,屋里很热,放了好几个暖炉,但床上的人拥着厚厚的被子,紧闭双眼,依旧在发抖。
叙儿正跑上跑下地照顾他。
韩栩舟也进来了,吃惊地看着这一幕。
“怎么了?”池饮走到床边。
这时候的叙儿并没有怼他,而脸色苍白地低声说:“是先生的陈年旧疾犯了,没有大事,让他,让他好好休息一下就好。”
他似乎不想对池饮说出真相,什么好好休息一下就好?
池饮拧着眉,又问了几句,但叙儿依然推三阻四,什么都没说。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隐瞒什么,当本将军瞎吗?若是无碍,他怎么会是这个样子?现在能帮你的就只有本将军,你还在磨磨蹭蹭什么,想他死吗?”池饮凌厉道。
郁离的脸颊紧绷,俊秀的五官上布满了隐忍的痛苦,手背上青筋暴起,浑身散发着冷意。
而听到“死”这个字,叙儿整个人都抖了抖,看着郁离这个样子,他没辙了,他家先生一下跳过了中间的过渡期,直接到达最严重的的阶段,需要立刻用药。
他已经让人去熬药,但是最关键的一部分却毫无办法,药人即使已经出发了,也得夜晚才能到达,而先生的痛苦只会越来越大,该怎么办啊!
他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可是,可是能怎么办,现在只能熬了,药人还没到,我,我什么都做不了……”
他毕竟是个小孩子,遇到这种事情也晃了,眼泪在眼珠子里转。
池饮说:“什么药人,说清楚点。”
“是个体质特殊的人,我们需要他的血入药,但是现在,他还在路上,可能,可能要来不及了……”叙儿的眼泪一下子就滚了下来。
小顺子在旁边看的心惊肉跳,闻言忍不住说:“什么体质,必须要他吗,我们这里人这么多,要不……你们看看有没有合适的?”
叙儿想都没想:“怎么可能有,这世上绝大部分都是普通人,而我们要的人必须要是偏向阴性体质的男人,但又不能是纯阴性,阴阳之间的平衡要十分苛刻带能满足要求,这样的人,甚至比阴性体质的人更少……”
韩栩舟问:“阴性体质?他都这样了,你们为何不是用阳性体质的人来帮他?”
到了这个阶段,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叙儿说:“先生的病不是普通的病,他确实需要阳性的药物,但不能直接用,得要一个偏阴性体质的人,先服下用九九八十一味珍贵药材制成的药丸,等药丸里的药力融入血液中之后,放一碗血出来,配以其他药材给先生服下,这样才可以。”
小顺子目瞪口呆,这么曲折的吗?
池饮在一边沉思,果然跟原书里的一样。
他正想着要怎么开口的时候,小顺子忍不住说:“虽然,虽然如此,但不试试看怎么知道,你家先生都这样了,现在又没其他的办法,还不如试试看这里有没有这样的人,万一呢。”
万
一呢?
这三个字重重砸在叙儿心里,对啊,万一呢,现在先生这样,都不一定能撑到药人到来,他们无计可施,不如就试试?
如果成了,那不就能救先生一命了!
叙儿想好了之后,转身看着池饮说:“池将军,先生的性命十分重要,他万万不能死,他要是死在这里,第一,皇帝那边不好交代,第二,他也就没办法帮你父亲治病了,所以,你得帮我。”
望着倔强地看着他的小少年,池饮嘴角抽了抽,求人求成这样,也是少见。
不过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池饮说:“先生的重要性我也很清楚,我不会看着他死,你能判别吗?”
叙儿用力点头:“能,虽然没有先生摸得那么准,但我能初步判断,先生熬过这一段时间之后会醒来一次,到时候让他再看看就好。”现在也只能赌一赌了,虽然很可能只是无用功。
“行。”
接着,池饮让谈稚分批把山上的人召集过来,给叙儿一一把脉。
然而小半个时辰过去,所有护卫,药师,甚至下人都看过一遍了,一个适合的人都没出现。
韩栩舟也过来了,但叙儿一开始就否定了他。
因为韩栩舟前几天受伤,加上在雪地里呆了一段时间,着了凉。这里是皇家药园,不缺药材,他吃了许多补药,就算他是适合的那个人,现在也不能用他的血,会乱了药性。
叙儿都要绝望了。
韩栩舟安慰着他:“别太担心,事情还没到那一步,大哥吉人自有天相,不会出事的。”
他的话音刚落,他们身后的门打开,一个人走出来道:“池将军,韩公子,郁神医醒了。”
众人立刻回头。
走进房间的时候,郁离已经坐了起来,他还是拥着被子,脸色白得发青,眼睛里布满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