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安静了两三分钟的时间。
而后,老头一个人从村长的屋里走了出来,后头没有任何地声音和动静,安静地便如同是黑夜中的墓场。
老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摇了摇头道:
“早知如此,何必当咳咳咳!”
急促地咳嗽打断了老头的话,老头下意识地捂住了嘴,咳完之后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心,嘴唇嗫嚅了两下,整个人似乎更加苍老了些。
抬起头,
老头眯着眼睛看了一眼月亮,
“你这小兔崽子到底跑哪去了?这再躲藏下去,我可是顾不上你了。”
一道夜风拂过,老头的几缕头发被带了起来,隐约能够看见,在其发间以及裸露出来的皮肤上,有流光似地光泽在流转。
可能在外人来看,老头随身携带的光泽,似乎是在彰显不凡,但,稍微有点道行的修士其实都明白,这,是控制不住体内灵力的表现。
到底是在一个山中孤村里蛰伏了几十年的岁月,这里的蛰伏,可不真是那种搬个家过来,其他时候该工作工作,该修炼修炼。
这里的蛰伏,是一种真正意义上的蛰伏,从人,到身体,到道行,甚至,到思维和心境,都还停留在当初进来时候的模样。
而老头之所以选择过来,是因为碰见了一件事儿,一件足以击垮他意志的事儿,也就是说,在这清河村的几十年间,他看似是在夕阳下晒太阳。
但,
他的内心,
他的意志,
一直是在饱受煎熬,在一遍遍,重复重复又重复地不断被当年的痛苦和遗憾在洗刷;
甚至,
他的身体,
他的道行,
都在那件事里受到了损害,但,他就这么一直硬挺在这儿,没有丝毫去修复或是疗养的想法,就这么默默地承受
承受着,他该承受的一切。
其实,就连村长都不知道,老头在刚进村时,不是这样的,到了老头这境界,想要用术法调整一下容貌,是再简单不过的事儿。
当时的他,是中年模样,而到了村子后,这一日,便像是过了一年,也就一个月的时间吧,当初那中年壮汉,便成了白发苍苍的老叟。
这,并不是当时的他无法维持自己的形象,而是他的心,在那时已经‘死’了。
他,看似是把自己困在了这儿,但实际上,是把自己困在了自己的心结里。
就像是有些人看似在玩儿,但其实上他是在学习,而有些人看似是在做题,但脑子里,想得却是待会儿走下路要出什么装备。
老头眯了眯眼儿,抬起手,一道灵光在其指尖闪现,他的时间,不多了,真不多了。
这身子,这么多年来早已经被他糟蹋地千疮百孔,但那问题,反倒是依旧在其心间,这么多年来,都没有被消磨掉分毫。
“还是那小子想得开,我要是有那小子一半,或许,就放下了吧。”
老头感慨了一声。
恰巧,
这时村子里又响起了一道惨叫声,老头的两条腿突然下意识地夹紧了一下,而后又莫名其妙地松开,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我这是在干嘛?”
一边说一边看向了声音响起的方向,老头眼里浮现出了一道笑意;
“呵,可算是闹出了点动静儿。”
老头脚尖在地上轻点,从村长屋里出来之后,他整个人虽说显得更加苍老疲乏了些,但一双眼眸,却像是焕发出了新的光彩。
整个人如同飞燕一样直接掠到了附近的屋顶上,随后又是接连几个起落,没一会儿便到了村子的边界。
站在一片瓦砾上,老头又咳嗽了几声,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眯着眼睛看着下面那一蹦一跳像是在发病的身影,一巴掌拍在了自己脑门上。
“这小子,咋个一会儿不见就像是魔愣了?之前倒是觉得他放得开,现在,倒是觉得,这么放得开也不见得是好事,丢人!”
本来,老头是准备直接帮这小子一把逃出去的,毕竟,在村里这么多年来,也就这小崽子看着顺眼,瞅起来颇有他当年的风范。
虽说他这辈子在他看来是失败的,但人类最擅长的事儿,就是把自己无法办到的事情寄托到其他人身上,父母一般寄托的对象是自己的子女。
至于他,一介孤老,前几十年村子里净来些歪瓜裂枣如不得他的眼,如今好不容易来了一个俊朗些地,自然而然地就把自己给带入了进去。
自己得不到,那就让其他人替自己去得到;
自己没享受,那就让其他人去替自己享受;
自己没承担,自然也得找个人去替自己承担!
只不过望着下面一蹦一跳的南柯,老头忽然觉得自己的决定下得有些草率了些,这模样要是被少时的老熟人给看见,指不定得笑话自己。
虽说以这小子的天资来看,这么干似乎是唯一的选择,但,真一点面子不要?
要是自己真不顾及这些面子,不顾及什么名声,甚至,不顾及自己那些亲朋好友,自己,似乎也不会沦落至此。
老头的思绪,在现在和过去来回飘忽。
这时,总算是有一群人闻声而来,老头在高处看了一眼,站起来准备去下,但想了想又蹲了下来,他得看看,看看那兔崽子到底顶不顶事儿。
过了片刻,等到老头看见南柯把小女孩扔出去时,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小子,还算难得,虽说不要脸吧,但这良心还是有。”
在这吃人的世道,在危难关头还能够先想他人一步,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其行为,都算宝贵的。
只是,当看到南柯扔完人却依旧停在村内时,老头的眉头又皱了起来,“这小子,莫不是傻?”
看了一会儿,老头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些,“不对,不对,这小子不对劲儿,他身上是有什么鬼祟?”
老头抬起手,三根手指开始在胸前掐算,一会儿眉头就平复了下去,眼眸当中闪过一丝惊愕。
“这,这怎么可能,本是必死之相,但却死极而生,之前看得倒是没错,但这气象虽未大成,但也是顶好的怎会鬼祟缠身?”
老头的脸又苦了下来,就像是一个学生遇见了高数难题,百思不得其解,看了一会儿,老头脸上又露出恍然大悟地神情,自言自语道:
“嘿,真是奇了,这鬼这灵竟然跟这小子同源,这,这,真特娘地怪哉!有意思了,这可太有意思了,要是那群瘪犊子见到了,还不得惊地跳起来。
看来今儿还真是赶了巧儿,合着这贼老头耽误了我一辈子,到了临头来,竟然还真仁慈了一回,这,难道还真是天意,这天,难道还真有道?”
就在老头皱着眉在房顶自言自语,忽然看向下面的情景眼睛又是一瞪,连唇边地胡子都被气得飞了起来。
“这小崽子,真要找死?不,这灵,这灵怎么跟这小崽子一样,莫非脑子里都是浆糊?”
说完,老头也不敢继续再看下去,整个人像是一只蝙蝠一样从房顶直接滑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