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严太太擦完脸,他拧了把毛巾顺便给女儿也擦了个脸。
擦得小家伙嗷嗷叫,差点哭了。
“可可,老婆,你再不醒我真的熬不下去了……”
严楚斐在牀边坐下,牵起严太太的手,用温热的毛巾轻轻地擦着她的葱白手指,说着说着声音就低沉了下去,颤声微哽。
天知道他每天用轻松的语调跟她聊天是件多么痛苦的事情,他心里都难受死了,却还得对她强颜欢笑。
他不是开玩笑的,他是真的快要撑不下去了。
“可可,快醒过来好不好?我需要你,沁儿也需要你,我们都非常的需要你,快醒过来吧!”
越想越难受,他眼眶微红,俯首凑近她的脸,颤抖着唇去亲吻她的额头。
然后顺着额头一路往下,在她的眉、眼、鼻、唇一一烙下深情的吻。
他现在除了守在医院哪儿都不敢去,不仅仅是因为她和女儿需要他照顾,其实他更怕出去看到别人成双成对恩爱幸福……
比如七仔和霍冬。
又比如四叔和婶婶。
还有时不时跑来帝都秀恩爱的郁凌恒和云裳。
看到身边的亲人都得到了幸福,他却一个人孤零零的,感觉特别心酸特别凄凉。
不用他们饱含怜悯的目光射过来,他就先为自己鞠了一把同情之泪。
自己都觉得自己可怜死了!
他不懂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上天一而再再而三的把磨难降临在他和严太太的身上。
明明一个月前所有事情都已尘埃落定,她只要顺利生下女儿他们就可以幸福美满,偏偏老天爷还要这样戏弄他们。
哎……
重重叹了口气,大掌轻抚着严太太微凉的脸颊,一下一下极尽眷恋。
眼底有了湿意,他委屈又怨愤,执起她的手轻轻咬了一口,忿忿地说:“你到底还要睡多久?你给我个期限成么?你让我有个盼头成么?你说你怎么就这么任性呢?说晕就晕!说睡就睡!说不醒就不醒!你不管我的死活就算了难道连女儿也不要了吗?”
他一声一声地质问,可她总是沉默以对。
连续一月积压在心底的恐慌和无助突然爆发,他脑子一热,冲口威胁,“魏可!你再不醒来我可就娶别人了!”
“你想娶谁?”
轻柔的询问,不紧不慢地从身后传来。
严楚斐腾地站了起来。
“妈!”他尴尬地看着突然而至的岳母大人,一脸难为情,连忙解释,“没……没有,我……我吓唬可可的。”
“她还怕你吓唬啊?”魏家敏走上前来,在牀边轻轻坐下,小心翼翼地将外孙女抱起来,一边对外孙女挤眉弄眼做鬼脸,一边半真半假地戏谑道。
严沁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外婆,看得目不转睛。
“……”严楚斐嘴角抽了抽,无言以对。
是啊,严太太天不怕地不怕,又怎么会怕他的威胁呢。
魏家敏逗了小孙女一会儿,把小家伙直接逗睡着了,起身将小家伙放到一旁的婴儿床上,轻轻摇着牀待小家伙熟睡之后,再折回女儿的牀边。
在牀边重新坐下,魏家敏一瞬不瞬地盯着女儿看了半晌,看得眼眶泛红,看得满心悲伤……
“楚斐。”
突然,魏家敏轻轻喊了一声。
“妈妈。”严楚斐立马应答。
魏家敏深深吐了口气,语气沉重地说道:“如果可儿醒不来……”
“她会醒来!”严楚斐的脸刷地白了个透,心中大震,想也没想就大声反驳。
他现在最怕听到的就是这种丧气话,最怕有人给他泼冷水,他真的很怕!
魏家敏皱眉,“我是说‘如果’——”
“没有如果!!”他勃然大喝。
如果眼前的人不是严太太的妈妈,他就翻脸了。
“能听我把话说完吗?”魏家敏斜睨着情绪激动的严楚斐,淡淡哼道。
“对不起妈妈,我不想听!”严楚斐干脆又果断,直接摇头拒绝。
他隐隐已经猜到岳母大人想说什么了。
哪知魏家敏倚老卖老,霸道至极地对他说道:“可是我想说!而你,必须听!”
严楚斐沉默。
当着严太太的面,他不能跟岳母大人顶嘴,不然严太太会不高兴的。
“半年之内如果可儿还没醒来,你就把沁儿的抚养权给我,再另外找个好姑娘结婚吧!”
魏家敏又转头看了看女儿,然后淡淡地说。
严楚斐脸色一变,
“妈妈,别说可可半年不醒,就算她一年不醒或者十年不醒,我都不会另娶,我严楚斐这辈子的太太只有魏可!”严楚斐一口回绝,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魏家敏微微挑眉,意味深长地看着一脸坚决的严楚斐,抿唇不语。
“至于沁儿的抚养权……”严楚斐神色严肃,字字坚定,“抱歉妈妈,沁儿是我和可可的女儿,抚养她是我们两个的责任,除非我哪天暴毙,否则她的抚养权我永远都不可能交给别人!”
“我是沁儿的外婆,不是别人。”魏家敏脸色一沉,不满地瞪他一眼。
“抱歉妈妈,是我用词不当。您的确不是‘别人’,但我才是沁儿的第一监护人!”
见严楚斐寸步不让,魏家敏无奈地轻叹一声,苦口婆心地道:“我是为你好——”
“谢谢妈妈,我不需要!”他还是摇头,双眼微红,转眸看了眼病牀上的严太太,对岳母大人恳求道:“还有,妈妈,我们能不在可可面前讨论这个问题吗?”
魏家敏,“这件事跟她有关,她有参与的权利,虽然她没有知觉也不能发表意见,但知女莫若母,我可以代表她做任何决定!”
“妈妈,您不讲道理!”严楚斐狠狠皱眉,忍无可忍。
魏家敏却对女婿的冒犯毫不在意,淡淡一笑,大方点头,“嗯,我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严楚斐直接被呛得无话可说。
哑了半晌,他说:“妈妈,如果您是在考验我,那大可不必!我对可可的爱,不比您少!”
“真的吗?”魏家敏挑眉,唇角泛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当然!”严楚斐字字坚定。
魏家敏摇头冷笑,“如果你真的跟我一样爱她,你又岂会不知她心中所想?”
“……”严楚斐心里一痛,倏然无言。
“如果她真的醒不来,你觉得她会愿意你一辈子守着不言不语甚至没有任何知觉的她吗?”魏家敏字字犀利,一针见血,“她是那么骄傲,如果不能与你并驾齐驱,你对她的不离不弃根本就毫无意义!”
严楚斐懂,道理他都懂,只是……
“妈妈您错了。”他低着头,红着眼,眼角余光里全是严太太恬静美丽的脸。
心如刀绞。
“哦?”魏家敏扯了扯嘴角,一副愿闻其详的淡漠表情。
“是我离不开她!”他说,颤抖而嘶哑的声音如同嗓子里灌满了砂砾,那么沉重,那么痛,“是我离不开她……”
不管她变成了什么样子,只要每天还能看到她,于他而言就是上天的恩赐。
所以,不管她醒不醒得来,他都离不开!
“时间会消磨一切!”魏家敏别具深意地说道。
严楚斐唇角泛起一抹苦笑,对岳母大人摇了摇头,“妈妈,我会等她醒来!”
潜台词是“妈妈您什么都不用说了,我不会改变主意”……
看着对女儿用情至深的女婿,魏家敏忧喜参半。
哎……
重重叹了口气,魏家敏什么也没有再说,转头看向女儿。
罢了,她该说的都说了,既然不听那就随他吧。
红着眼牵起女儿的手,心疼至极地拍了拍女儿的手背,魏家敏心如刀割。
唯一的女儿,已经这样了无生息地躺了一个月,这种痛苦和煎熬要到何时才是个头?
深深吸了口气,魏家敏按压着心里的那股酸涩,抬眸看着严楚斐,说:“要不我来守几天,你回家好好休息一下。”
连续一个月守在医院里,休息不够加上焦灼担忧,昔日意气风发的六阿哥如今憔悴得让人心疼。
“不用了妈妈,我可以!”严楚斐却毫不犹豫地摇头拒绝。
“她若一直不醒你就一直住在医院里啊?”魏家敏蹙眉,不赞同地轻斥。
“这里应有尽有,也没什么不好。”严楚斐扯了扯嘴角,淡淡的笑充满了苦涩。
“你可真是够死心眼的!”魏家敏叹气摇头,无奈又心疼。
这个女婿,她从一开始的不看好,到现在已是完全接受,且百分百放下了心。
一路走来,亲眼目睹他对可儿的付出,其表现让她无从挑剔。
所以女儿能有一个如此爱她的男人,她很开心。
严楚斐转眸看着病牀上的人儿,默默叹息。
死心眼吗?
或许吧,谁叫他就爱上她了呢!
“妈妈,您放心,可可很快就会醒过来的!”严楚斐深深看着安然沉睡的严太太,言辞凿凿地说道。
“你对她就这样有信心?”魏家敏挑眉看着胸有成竹的女婿,半信半疑。
“嗯!”严楚斐重重点头。
“凭什么?”
严楚斐轻轻一笑,笑容略苦,幽幽道:“她就算舍得下我,也不可能舍得下您,还有沁儿!”
严太太那么放不下妈妈和外公,她又怎么可能舍得不醒来?
还有他们的女儿,她拼死生下的女儿,她只看了一眼就昏睡了过去,她会甘心就这样睡下去?
他不信!
魏家敏想了想,觉得女婿说得也蛮有道理的,欣慰地点点头,“那你多陪她说说话,争取早日把她唤醒。”
“我会的!”
“行,那我就回去了。”魏家敏起身,觉得自己留下来也没什么用处,索性还是走吧。
“好的。”严楚斐点头。
魏家敏走了两步,突然回头,“楚斐。”
“还有什么吩咐吗?妈妈。”
魏家敏默了默,然后特别认真地说:“辛苦了!”
听似简单的三个字,却是对他的一种认可。
严楚斐的心,又酸又甜。
真好,自己终于让岳母大人满意了!
“不辛苦!跟她为我付出的比起来,我做的这点儿根本微不足道。”他用力摇头,一脸甘之如饴的模样。
严太太为了给他生孩子,连命都快没了,以后他会好好爱她,再也再也不惹她生气了。
所以严太太啊,美好的日子正等着我们呢,快快醒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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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
严楚斐靠在躺椅上打盹,旁边是婴儿床。
他的一只手搭着婴儿床,时不时的摇一下,以免女儿哭闹。
实在太困,他一不小心就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
突然一阵风吹来,将他猛地惊醒,睁开眼便下意识的去看婴儿床里的小家伙,却愕然发现牀里竟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