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老板突然想起自己女儿才十二岁,儿子才十岁。两人总喜欢没事就黏着自己。
自己的女儿很可爱,扎两个小辫子,脸上白嫩嫩、肉嘟嘟的,没事就喜欢趴在自己背上,用她的脸贴着自己的脸,一口一个爹的喊。一口一个爹的说,爹,你怎么才回来,灵儿想你了。
儿子无法无天了些,但也才十岁,总喜欢给自己拔白发,一根一两银子。可每次自己一有心事,总能被这小天使看出来,然后这小子就会过来搂住自己,拍着自己脑袋和肩膀,嘴里一声声喊着爹、爹。
可怎么就都这样了。
符老板突然四肢无力摊开,头颅瘫痪般后仰。他嘴巴微微张开,好像想喊,但勉强只能发出咩咩咩,像羊叫一样的沙哑声。眼珠子也一动不动低盯着不明处,有几点泪在里头徘徊,可始终掉不下来。
符老板手下奴仆那一声“有人劫狱啊”的孤嚎,撕破了大半个西门县黑夜的宁静,也让钱莱与钱燕于睡梦中惊醒。
兄弟两个如同约好一般,齐齐猛地起身,尤其是西门县守备钱莱,便连盔甲与披肩也顾不得穿,招呼好人手,便往监狱方向猛跑。
只有小少爷钱踆骂骂咧咧,谁他娘的扰他钱少爷的好梦,谁他娘吃了熊心豹子胆惹他钱家?这年头浪荡混子都不怕死?
纨绔少年钱踆第一时间想亲自出马兜兜威风,但想着穿衣洗漱太麻烦,还是睡觉舒服,因此翻了个身便继续躺下。这种事,交给他老子和大伯去做得了。
倒是有人劫狱一事,完全出乎了钱莱的预料。
钱莱不过比钱燕大一岁,生钱燕的时候母亲难产而死,剩下个老实耕田的父亲勉强把他们养大,也撒手人寰。
钱莱性子直,力气大,吃得苦,便入了行伍。钱燕则性子活些,脑袋也好使,便进了江湖。
这兄弟两虽说是从小乡里来的,倒也不是一般人。钱燕从酒店里店小二干起,古灵精怪,鬼点子多、专会溜须拍马阴谋诡计,因此慢慢上位,到最后垄断了西门县几乎所有酒楼、风月场所的生意。
钱莱在军营,一路靠自己的蛮力往上爬,从一个小杂兵,干到了西门县的守备。不过由于有断袖之癖,膝下无子,因此对自己侄儿钱踆爱护有加。
屠杀十里街众人的惨案,自是鬼灵精怪钱燕出的主意。
站在西门城楼振臂一呼掷地发声,自然也是钱燕写的稿子。
虽说更多人幻想希翼的,的确是未来的事物、以及美好的事物。但小家子过生活,不都求个安稳么?更在乎的不是眼前切身实际的经历、内心的真实感受、以及有可能不断变换的想法么?
比如今天的饭菜合不合口、衣服穿出去美不美,妻子身子香不香、丈夫铁枪硬不硬、干活回到家要跑多远、儿子听不听话、女儿漂不漂亮。
谁会闲着没事,整天就想着十里街的刁民们日子过得难不难受?
承平已久的大夏偶尔来个大杀特杀,也给眼下只有东边房子西瓦的良民们多点吹牛用的题材。这种大事件百年一遇,降临不到自己身上就没多大问题。
吃着喝着玩着乐着,慢慢也就忘了,动不到自己的奶酪,便用不着发飙。
况且河内郡特使不都调查过了么,那就是蹩脚刁民和江湖浪荡混子火拼的闹剧,和官府关系不大,以后多注意一些也就是了。
而如今居然有人劫狱?牢狱的小砸碎们还被吓得大吼大叫?
十里街的刁民们被屠了大半,空有一腔正义无处使的程老将军被严密监控在家,还有谁那么大的胆子,敢和官府作对?
西门县两万御林军可是吃素的?大夏严明例律可是闹着玩着?这是铁定要掉脑袋,躲到天尽头地深处也逃不掉的。
如此想着,钱莱钱燕逐渐心安了下来。
劫狱这种傻事,想来也只有这几天亡命天涯的小砸碎莫小河在干了,用不着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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