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的当天他去拜见了各位长辈,讲述了此行的经历,并以所剩不多的人格表示姑娘绝对不含糊,是能通天晓地的厉害人,重点是让全家知道前面回来告恶状的十四少爷所说句句都是放屁,他明摆着不行,还接受不了人家说他不行。
确定全家上下都悉知了,周彧舒舒服服睡了一觉,次日拖上小五岁的亲妹妹出了家门。
出去之前,周彧向他娘磨了两千两的银票。
妹妹以为老哥这次经历了险些危急生命安全的事情,对人生有了新的感悟,认真反省了过去的自己,知道他有多混账想好好补偿自己了,出门时还在寻思老哥要给她买什么东西。
到了旺铺一条街才知道,老哥一点儿都没变,他甚至比以前更混账了。
领自己出来才不是想补偿,居然是想让她做白工,帮忙挑东西。
周彧逛完了整条街的铺子,花了小一千两出去,他还没回去呢各家铺子已经排队往周家送货去了,吃穿用的都有,也有拿着把玩的,这天他买下来的比普通人家给姑娘置办的嫁妆还要全面,府城这边时下最流行的都快被他买遍了。
为了补偿替他掌眼的妹妹,周彧请她在外面吃了一顿才回去。
回去之后兄妹两个面对的就是在桌上堆成小山的东西,以及被这些东西吸引过来看热闹的人。
问他做什么呢?买这些来做什么?
周彧说送人。
“送人???送人你不开库房挑,去买这些???”
周彧笑眯眯说:“也要开库房,着什么急呢??”
“……”
“倒是头一回见你这样,这些送给谁呢?”
“还有谁?当然是我救命恩人。虽然告辞之前言语感谢过了,但据我所知敏敏姑娘是实在人,不喜欢那些虚的,我要是说几句话就过了,下次再去她铁定不稀罕理我。”
五太太就在看热闹的人里面,虽然早些时候四嫂才跟她承诺没有截胡的事情,看了这些她不踏实,回头直接找上儿子。
“我看周彧对那姑娘感觉很好,他特别喜欢,回来就替人澄清,今儿个又出门去买东西,好像准备让人送去。”
周鹤延嗯了一声。
给五太太气得:“你嗯什么?你到底怎么想的?明明好像也在意,就不行动,都说我跟你爹不在乎什么门第出身了,只要你中意,只要是会对你好的就可以,你还磨叽什么?想想老十是什么人,最会讨姑娘喜欢的,他行动起来还有你的事?人要是成了你嫂子……”
五太太越说越激动,她今天下定决心要好好逼一下儿子,结果越说周鹤延的脸色越不对劲。
那都不是愤怒,似乎也不是郁闷,要说的话更像在忍。
是很难用特定词汇来描述的样子,五太太看了有点堵心,她不自觉就停下了,憋了一会儿自暴自弃道:“我要被气死,气死我了。”
“母亲宽心。”
“宽什么心?我看好的儿媳妇都要飞了还能怎么宽心?阿延你在想什么东西?”
以前的周鹤延要么浑不在意,要么成竹于胸。似乎对他来说是只有想不想,没有能不能够,除了对破烂身体没辙,在其他事情上好像没有特别能难倒他的。这个人欲/望很淡,对多数事情都不在意,吃穿用度任何方面好像没有特别执着的。
五太太从没见过他失控的样子,他非常善于忍耐,也会伪装,以前有几次病得非常严重好像随时都要挺不过,哪怕那种时候人也没害怕过还会安慰父母亲。
这是个习惯了病痛,很善于忍受病痛折磨的人。
但是今天他对自己的母亲露出了空白表情,五太太第一次这么清楚感觉到儿子的不确定,他说:“如您所想,自从上次回来,得闲时我就经常想起姑娘,我很为她的直率和洒脱着迷,同姑娘在一起时好像什么烦忧也没有,真极少有这么轻松的时刻。我喜欢这种感觉,但没有直面她说出这种心情的自信。”
老实说,五太太没怎么听懂,站她的立场,儿子除了身体略微有亏之外难道还有任何能被提出来说的缺点?
从家世背景到品貌才智到性情甚至于说作风喜好等等不都是极好的吗?
每一次,无论和谁聊起来,别人最常说的是——你儿子身体要是好一些就圆满了。
能得到这评价不就意味着在大家心里他其他方面都很不错?有什么不确定又有什么不自信呢?
可能当娘的都一样,反正在五太太心中儿子不存在配不上谁,至少在禹州地界上是这样的,难不成是因为以前过分清心寡欲了导致本人不懂爱???
他别是到今天还觉得姑娘是我的知己,我对她是更深刻的超越了情和欲的那种感情吧……
五太太越想越麻,她觉得不行,顺着儿子的思路会被他带偏,绝对会偏到特别复杂根本理不清楚的地方去,她决定简单粗暴的解决,便向周鹤延提了几问:
“画像是照你所说绘出来的,这姑娘不就是你心中所想?难不成你光惦记着没想娶?”
“那你刚才一脸难受,难受个什么劲儿?”
“周彧这么行动起来没关系吗?要是他成功了这个人变成你十嫂,能接受啊?”
“我可提醒你,真到那一步没回头路的,到时候再让娘帮你娘就帮不了你了。”
“退一步说哪怕周彧没搞成,姑娘不是十五六了吗?正常来说拖不了几年吧,应该还是会成亲的。”
“……”
要不怎么说是亲娘?
不是深知儿子德行的亲娘都说不出这么扎心窝子的话。
周鹤延确实没太往那个方面去想,可能是当局者迷,也可能是他本能回避了。他的角度是我的确很尊重很欣赏,我经常想到戚姑娘,就像我也会想到其他带给过我重要启发的人一样。我喜欢和姑娘相处因为她很不同,她直接简单,一点儿都不做作,并且她还是带给我新希望的人,说是希望本身也不为过吧。
就是一直以来都太淡,这人在那方面都快赶上庙里和尚。
但在听到周彧那些事的时候,不舒服又是实打实的,人就不确定起来。现在好了,五太太比周彧还狠,简直是拿了把生锈的钝刀子一刀刀往亲儿子胸口捅。
周鹤延没感觉撕心裂肺,只是钝痛,人不舒服,好像病了。
看他这样,五太太心里有数了:“你觉得周彧做的事情碍眼,听我说这些话刺耳,想起姑娘要另嫁他人就不舒坦那不就是心悦于她?不主动起来你还在犹豫什么?你觉得自己不够好吗?不比周彧好吗?他都敢行动你怎么不敢?因为身体?”
周鹤延特别清楚他娘对这事的介意,在戚姑娘批命的结果出来之前,娘时常为这件事流眼泪,一直以来都非常自责。眼看又绕到这事上了,他觉得必须要说点什么,就说出了自己介意的一个方面:“以前兄弟们送给我的鸟儿,养不了多久就生病不好了,没有能活很久的,鸟尚且如此,我恐怕和人走太近别人会走衰运。”
“我和你爹都好好的啊……”
“因为是生了我的父母亲吧。”
“但是你去算命时她没说过这个。”
“说过的,您当时叮嘱过周福管家和十七弟,他们问了,姑娘似乎是说我比较挑人。”
“你怎么知道她不是那个人?我觉得你想太多,为什么要这样苦自己?你中意,就去接触,就找机会把心意传递过去,最坏的结果不过是被拒,你就这样事情会变好吗?难道你觉得这个嘴比刀子还利在你看来坦率直接的姑娘会为了让你好受委屈她自己?她不会吧?她觉得不合适会拒绝掉,选择你的话那你不就是对的人?什么担心啊顾虑不都是多余?明明在其他事情上很通透的,怎么扯到感情就这么愚呢?”
五太太不想反复的说,于是撑着椅子扶手站起来,她认真看向自己唯一的儿子:“你想想吧,有时人得自私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