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祈没办法说实话。
以胡灵予的聪明,只要他开口,哪怕只言片语,小狐狸都能抓到方向。曾经他去接近李倦,小狐狸就是这么发现的,明明知道他上辈子跟李倦是同伙,依然横冲直撞、不管不顾地跟过来。
胡灵予等啊等,看着梅花鹿从沉默变得欲言又止,那双从来都成竹在胸的眼睛里,染上复杂的、动摇的情绪。
他以为自己即将等来回答。
路祈却最终只是叹口气:“总之,以后离我远一点。”
他的声音很轻,轻得仿佛淡漠。
夜晚的车流从两人身旁呼啸而过,飞驰着,毫不留恋。
胡灵予不可置信望着梅花鹿:“这就是你要和我说的?在我们共同经历了那么多之后,你的决定就是还要继续躲着我?”
他连坠崖重生都坦白给路祈了。
狐狸没有底牌了。
路祈想点头,甚至“是”那个字都到了他的嘴边。可头就是点不下,声音就是发不出。
街边店铺林立,霓虹刺眼。
“我不知道罗冰到底和你说了什么,我也不问了,”胡灵予用力眨眼,将酸涩压回去,“我自己去找真相,你不会连这样都不让吧?”
“不让,”路祈毫不犹豫,而后却又像已经预见结果般,无可奈何地问,“你听吗?”
胡灵予摇头:“我再也不听你的了。”
路祈弯了眼睛,哪怕是最苦涩的时候,小狐狸也总能逗他笑:“说得好像你以前听过似的。”
“怎么没有,”胡灵予说,“我上辈子可听你的了,每次去行动队借调,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你让我留守我绝不出击。”
“哦——”梅花鹿淡淡拖长尾音,“然后一个监控车人员就跑到了悬崖顶上。”
胡灵予:“……那次是意外!”
“就是这样,”玩笑淡去,路祈认真望着小狐狸,“只要你在行动,失控和意外就时刻存在。”
“于是你就想从根本上杜绝,是吗?”胡灵予缓了声音,目光却直接、炽烈,“路祈,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头顶的路灯忽然闪了闪,然后毫无预警,灭了。
像被夜风吹熄的烛火。
长长的街道,一排排路灯,世界亮如白昼,只有小狐狸和梅花鹿两个人陷入微暗。
路祈:“我即将走一条很陡很险的路,我不知道要走多久,路上会发生什么。”
“你不是一直都在这条路上吗。”胡灵予感觉自己白和路祈说那么多了,傻梅花鹿居然不懂,“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我的秘密,难道是我不说憋得慌吗,我是想让你知道,我也是很厉害的,不光能保护自己,关键时刻说不定还能帮你。”
要不是街上太热闹,容易引起围观,胡灵予都想给自己立一个“天选之子”、“开挂狐狸”的人形牌。
但梅花鹿估计不这么想,因为他看胡灵予的目光,还是跟看一只傻狐狸似的。
在“觉得对方比较傻”这点上,赤狐和梅花鹿达到了空前默契。
“现在情况不一样了,”路祈淡淡摇头,“从前是我自己拿着地图,规划着路线,我知道进度,知道距离目的地的远近,知道什么时候还算安全,什么时候才是危险。”
“现在……不是你拿着地图了?”胡灵予隐约明白了什么。
路祈刚要再说话。
胡灵予忽然伸手把他嘴捂住:“别说了,我懂了。”
路祈微微蹙眉,不是太确定的样子。
“我真懂了,”胡灵予微微凑近,视线往上,一双狗狗眼无比认真,“再说下去就违反纪律了,对不对?”
仍挡在梅花鹿嘴前的手,猝不及防被抓住。
下一秒,小狐狸跌进一个温暖怀抱。
路祈拥着胡灵予。
人来人往,他们就像一对趁着路灯坏掉偷偷腻歪的情侣。
没人喜欢吃狗粮,路过的市民们目不斜视。
路祈贴在胡灵予耳边,哪怕旁边再站一个人,都听不清他说给小狐狸的话。
“父母出事后,兽控局把我带回大院,他们给我做了假身份,对外说我的父母是兽控局人员,车祸去世。但是迟早有一天,那帮家伙会查出来的,甚至今天我和罗冰谈过话的事,他们都有可能已经知道了。你在我身边,只会有危险。”
停顿片刻,梅花鹿稍稍松开小狐狸。
“我害过你一次,别给我机会害你第二次。”
“如果我偏要给呢。”胡灵予抬眼,目光灼灼,“把我从海里捞出来的是你,飞跳球上围墙上撩我的也是你,你现在想跑?”
路祈莞尔:“一个是梦,一个目的不纯,都不算。”
胡灵予忽然伸手,和刚才路祈做的一样,不由分说把人拉过来。
可又和梅花鹿不一样。
小狐狸踮起脚,直接亲了上去。
柔软的触感转瞬即逝,快得路祈几乎没有真实感。
回过神,眼前已经是胡灵予得逞的脸。
“好了,”小狐狸理直气壮地宣布,“你现在可以负责了。”
……
第四大,医学院楚明德教授办公室。
“不好意思,楚教授,这么晚来打扰您。”罗冰坐在访客沙发上,斜对面坐着的清瘦男人,便是李倦的导师,楚明德。
资料显示,楚教授今年四十六,本人看起来比照片还年轻些,面对罗冰,他显得有些局促。
罗队长不着痕迹观察着对方的反应,尚未判断出到底是在象牙塔里待久了,不擅长社交,还是心里有事儿,才会流露紧张。
“请喝水。”楚明德给罗冰倒了一杯热水,很客气,“抱歉,我这里没有茶叶。”
“谢谢,”罗冰接过清澈见底的水杯,半开玩笑半认真道,“我还以为教授们都爱喝茶。”
“以前喝,后来胃不好,怕不舒服就戒了。”楚明德详细地解释,一丝不苟的样子仿佛在给学生讲题。
明明快五十的人,却有一种单纯得近乎笨拙的气质。
罗冰是带着怀疑来的,然而实在很难将眼前人和那个拿同学试药的疯子,放到一个团伙:“没想到,这么晚了您还在实验室。”
他是在兽化医院里给楚明德打的电话,路祈和胡灵予前脚走,他后脚就联系了这位李倦导师。打电话之前,他做的是去对方家里登门拜访的准备,没成想电话那头的楚教授说,自己还在学校。
楚明德苦笑:“我的学生突然失踪,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好去实验室看看情况,他原本负责的那部分,还要找其他学生来接手。”
罗冰眼底极快地闪过一丝精光:“您现在就肯定他不会回来了?”
“我不知道,”楚明德无奈道,“但就是他回来了,我也不可能再把这么重要的研究交给他了。一个没有责任心的人,是做不出什么成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