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先生微闭着眼睛，下面歪歪扭扭的坐着七八个小孩，有两个小声交耳，有几个趁着重先生不备将盘曲发麻的双腿偷偷舒展开来放松。
重先生淡然一笑，只当无视。
只有一人坐的端庄笔直，那样子分明和重先生的坐姿一模一样，若在高大点，从背后看，二人简直分辨不出。
“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绵绵若存，用之不勤。”
重先生朗声而起，将那些嘈杂之音压低不少，他缓缓睁开眼睛，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随手指了一个学生问道“你来答，这是什么意思？”
那学生原本正抻直了双腿，放松身心，突然被点名，慌忙起身，一个踉跄跌在地上，惹来一片哄堂大笑，他拍拍身上的尘土自地上站起，瞪着鼓包一般的眼睛恶恨恨的看向那群嘲笑自己的人，笑声戛然而止。
重先生不急不恼，只是默默的盯着他，等待着他的回答。
“是说……是说……是……永远……谷……”吞吞吐吐大半天之后，那个小孩终于憋红了小脸，只好摇摇头，老实回答道“学生不知。”
端坐的小孩站起身来，神态自若“意思就是幽悠无形之神，永生不死，是为万物世间最深远的母体。而母体的门户，便是天地的根源，冥冥之中，似非而是，绵延不绝，用之不尽。”
此人便是钟暮春。
重先生终于露出一抹欣慰的笑意来，朝他招招手，钟暮春乖巧的走过去，行动举止和重先生无二，钟暮春蹲在重先生身旁，重先生伸出食指在他的额间轻轻一点，两道紫色的光芒自他额间滑入身体。
钟暮春只觉身体里一股暖流涌入，既舒服又有些刺痛。
重先生笑道“慢慢体会吧，你的路还远着呢！”说完大手一挥，下堂了。
钟暮春一步一步稳稳当当的往外走，其他几个小孩站在他的身后，望着他的背影，十分不满的议论着“看他，简直就是第二个重先生了。”
“就是，真让人讨厌！”
“……”
自从李老头关了铺子，天空的那团阴云始终都没有消散过，两片云环绕在天际，一左一右，令人玩味。
九儿嫌屋里太闷，拉着陆辰到院子里聊天，他望着遮住太阳的那片阴云，四四方方，好像一个石板桌，又看看阴云两侧仅有的两朵白云，突然灵光一闪，指着那两片云彩对九儿说“你看那两片云像不像是两个白胡子老头，中间的阴云四方四正的，倒像个棋桌，像不像两个老头是在下棋啊？”
九儿附和着点点头。
“陆辰哥哥，再有两日便到和张家的一年之期了，你会去吗？”九儿突然这样问，她说这话的时候脸色平和，陆辰猜不出她是希望自己去还是不希望自己去。
“再说吧！”
“陆辰哥哥……”
“九儿，我先去李老头的铺子里转转去，说不定他回来了，要是他回来看不到我，那我又该遭殃了。”陆辰说着站起身来，朝西巷奔去。
然而，李老头并未归来，铜铃铺子还是照常关着，陆辰百无聊赖的看了眼铺门口落满许多灰尘的石凳上，用嘴使劲儿的吹了吹，又掸了掸，一屁股坐下，伸出一只手撑在下巴的位置，发呆似的看着远处的几座云雾缭绕的连绵山峰。
他不喜欢李老头，总觉得他性格无常，还喜欢动不动就打人骂人，可有时候人也挺不错，这几日没见，倒还觉得少了点什么。
陆辰的心思拐了十八道弯弯，从李老头那里想到了一脸不情愿来买铜铃的蓝衣服小孩钟暮春，又从钟暮春身上想到了怀林的红衣小孩，那个属于他的灵兽神童叶砂，又想到了断潭，由断潭想到了时秉怀，那几根木桩，木桩之上刻的字，想起了九儿，又绕道了张家小姐张阮玉，那个未有一面之缘的素不相识之人，又想到自己斩杀的张家灵兽，张元，陈禅，最后还是绕回了李老头的铜铃铺。
提起陈禅，好像已经很多天都没有他的消息了，陆辰心中郁结，想起那日陈禅的“自求多福”来，他觉得这个人不光钱多人傻，还一点都不靠谱。
陆辰决定四处转转，自从他来到这人生地不熟的北安川之后，除了茅屋，铜铃铺和怀林之外，好像哪里都还没去过。
他走到前街的烧饼铺，看到一位满脸皱纹，苍老无比的妇人正徒手往火炉里将一个个烧饼慢悠悠的翻过来。
陆辰停下脚步，看她动作熟练，不急不缓，纵然徒手往火炉里伸，火光触碰到她的手掌，她的脸上也没有一丝痛苦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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