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
“披着人皮的虫群集落。”曲奕空点了点头,“各个年代有各个年代流行的说法,有的说里面是甲虫,有的说里面是蠕虫,有的说里面是灰色苍蝇云,当然蜘蛛也有,不过没人想到真的虫巢人里面会是这样的蜘蛛。”
“我不太理解为什么我们会遇到虫巢人,和之前的事情有任何联系吗?”
“好奇怪啊,我明明听说虫巢人有高级智慧的,为什么它就这么盯着我们?”
她又开始不听人话了。
“可能是需要一定过程吧,”宁永学跟着她的思路想了下去,“有高级智慧的虫巢人有完整的头颅,伪装成人类去村落和小镇里狩猎,还没有智慧的虫巢人就大脑空空,待在这里啃蘑菇和青苔?”
他们俩一路胡思乱想,你一言我一语,也不知怎么回事就走得更深了。
光芒照亮了附近的景象,崎岖的通路似乎在朦胧光影中不停改变着形状。更多虫巢人在隧道里四处徘徊,一言不发,四下里只有一片神秘莫测的寂静。
这个深邃的隧道只能听到来历不明的地下风的声息,听到遍地白色小蜘蛛来回爬行的窸窸窣窣声,有时候被光芒照到,它们甚至会涌入虫巢人的衣服,把那些臃肿的撑得更加臃肿。
行走间,一缕缕生锈的水渗进木梁和泥土,他们也完全适应了这个本该令人毛骨悚然的地下世界,希望在更深处看到更奇妙的秘密。
他们俩往下走了很久,或者说,宁永学已经不知道他俩已经走了多久了,只记得转了数不清的弯,如果没有个记忆毫无缺漏的人帮忙记路,恐怕他们俩个是永远都没法回去了。问题在于他俩可能都意识到了这件事,却谁也不想开口回头。
这里就像是活着的腔道,不断蔓延生长的地底蚁巢,由迷宫构成的迷宫。
最终宁永学站在了一大片地下湖的边缘,风就是从这边吹来的。他们俩的靴子都陷在了泥泞中。一股冷风呼啸过来,仿佛要在他们走进湖里殉情以前把他俩拦住似的。宁永学弯腰舀起来一点,发现不是湖水,是海水。
至少不是林地的沼泽。
刚想开口说话的时候,一个虫巢人划着小木筏从湖边的窟窿里钻了出来。“你们是从哪来的?”那虫巢人问道。
纯正的萨什语,宁永学见曲奕空一副很想听懂虫巢人在说什么的纠结表情,只好指指她的颈环。
她取出银刺,稍稍踮起脚来,左手扶着他的肩膀,右手就把耳钉别在他左耳朵上,轻轻捏了一捏,好把它固定住。
“对,就是这样,”宁永学闭上眼睛感叹道,“少女垫起脚尖,扶住肩膀,纤细的手指触碰耳朵,要是再有轻声耳语就会更完美,——最好是用那种喜悦而羞涩的声音,脸也有点泛红,人这一生活在世上,就是为了这一刻才啊!”
“啊,不小心扯下来了。”她把沾满血的银刺又别了一遍,“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总之你犯病的时候还是看一下场合吧。”
刚固定好耳钉,虫巢人就把船划了过来。它的脸是完整的,不过没有真正的眼珠,只有一层薄膜。隔着薄膜能看到一堆挤在一起的白色小蜘蛛,密密麻麻,挤来挤去。除非它戴上墨镜,否则它应该很难假装成人类,更别说去人类的聚集地里狩猎了。
“你在这里待了多少年了?”宁永学若无其事地问它。
“从我迁移到这边算,也就过了就几十年吧。”虫巢人的态度比恐怖片里和蔼多了,“北极那边本来还不错,但是你们非要组织人手勘探,我也只好往外跑。”
“为什么是北极?”宁永学又问他,“难道不是该林地吗?”
“据说当年有一部分同胞是去了林地,”虫巢人慢悠悠地说,“也有一部分穿过庇护山脉,去了北极,我就是这一支的后裔。”
“我记得当年第一批勘探队下落不明,萨什官方说法是遇难了。”
“遇难吗?我记得是被裂颅妖给吃了吧,所以就是遇难没错。它们的智慧退化太多了,好像只是觉得多了顿饭。但我就知道北极马上就要遭你们毒手了,还是趁早另寻他路的好。”
“我在林地里见过裂颅妖,”宁永学思索着说,“是一种特别巨大的独行怪物而且旁边东西很快就会腐坏的
虫巢人摇了摇头。
“不是那回事。”它说,“你们这些修士在林地里见的早就不知道被诅咒多少代了,巨大谈不上,也不会腐化旁边的东西,独行更是不可能,至少我在那边的地底邻居是规模近千的族群。”它说着把船停在湖边,“话说回来,原来你们是修士啊?现在的修士已经不知道低地不能进了吗?”
宁永学说他确实不知道。
曲奕空想问低地是什么,于是宁永学转述了问题。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叫低地,我诞生的时候种群记忆就是这么说的。”虫巢人说,“自然现象,能听懂吗?”
“我们还能出去吗?”
“你们还是别做梦了。”虫巢人说得很自然,“趁早定居在这里生儿育女吧。到时候给我分几个婴儿尝尝,我就当你们的好邻居,保证永远互不侵犯。”
见得曲奕空眉毛直皱,宁永学立刻伸手把她肩膀按住。“为什么?”他问。
“这地方是被现实抛下的垃圾场,时间永远落后那么一点。因为还和现实连着所以时间还在往前走,但也只是往前走而已。追是不可能追得上了,倒是隔三差五就有活着的东西陷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