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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永学一度溺死在她带来的满足感中,其中不仅是灵魂缺口的互相弥补,也有坦白自如的安宁。那感觉催人欲睡,就像在树下做着美梦的孩子往树冠的空隙伸出手,接住了一束阳光。
虽然他们俩相处时间不长,还借着银刺走了不少夸张的捷径,但是总得来说,他们俩相处的过程,其实就是两个怪异人士主动揭示自己,展示给对方的过程。
说整个过程小心翼翼也好,犹豫不决也罢,亦或带着不少后悔、惭愧和冲动的情绪,但他们总归是在各自的冲动中完成了,再无任何余地可以回转。
可以看得出,曲奕空本人不懂爱的艺术,待他们俩互相表达了自己能表达的一切后,她唯一的想法也就是下个决定,和他一起应付所有矛盾。
这些事情其实和她全然无关,差不多都是他自找的麻烦,既包括他剪不断理还乱的旧感情问题,也包括他遵从本能应下的奥泽暴的约定。
每件事都跟他习惯性的扩张自己分不开关系,——说白了,他在城市中存活,就像一棵异常畸形的巨树扎根在森林深处。
他扎下繁衍之根,然后把枝条往成千上万个方向延伸出去,盘踞其它人的天空,遮蔽其他人的阳光;他也把树根往成千上万个方向延伸出去,抢夺其他人的土地,还要汲取其它人的养分。
他可以和任何人交流并达成一致,只要那里有他把枝条和树根延伸过去的可能,他就会试着把自己的枝条和树根延伸过去。
但是曲奕空不同,她只是存活着,往前走着,跑着。她穿透森林却不拿走任何东西,经过枝叶繁茂的树木却不夺取一枚叶片,她几乎就像她跨在腰间的短刀,人如其物。
这给了她奇妙的美,一种令他沉迷的优雅。他为此仰慕她,既爱着她,又想得到她。
曲奕空本来不可能和宁永学的麻烦事有任何关系,此前不会有,此后也一样不会有,但她还是都应了下来。
她的用语很洒脱,而她对他既无责备也无埋怨,因此在洒脱之外,宁永学还能在她身上感受到一种特殊的柔软和温柔,仿佛是一缕麦穗绑在利刃的柄上,蕴藏着秋日阳光的温暖。
但是,曲奕空真能如她所说一样处理好自己和其他人的关系,特别是处理好她和放在全海洋大学都是顶级刺头的薇儿卡的关系吗?
曲奕空说得很自信,但实际上
恐怕不怎么可能。
仔细想想,高中三年多时间过去了,同学的名字她一个都没记住,实际上的朋友居然也只有白尹。
而且曲奕空和白尹当了朋友,不是因为她需要交际就能立刻展现出这方面的天赋,是因为白尹明察秋毫,可以代替曲奕空转述她自己。
她本人只是在远离故土的时候上了往海场去的火车,来到她俩当初说好的地方,跟着在那里那微笑,一言不发。
她的行为看着很潇洒,实际上只像把损坏的磁带拿去送修,然后就等着维修工人白尹给她按下播放键。
顺着这事往前推,从小学中途直到初中,曲奕空都和她两个家族后辈待在一起,近似于青梅竹马。看起来她们关系密切,实际上另外两人根本无法触及她真切的痛苦。她们对她猎奇的电影爱好也没有走近一步,因此,她俩也只能止步于此。
这事看起来是她两个后辈的问题,但是曲奕空本人的问题绝对不小,一言蔽之,——她和她们共处的方式就是听之任之。
既然曲奕空从来没有主动倾诉过自己的任何事,又怎么指望两个年纪轻轻的初中女生能跟白尹这种天才一样明察秋毫,发觉她精神的痛苦?
本来就只是两个单纯直白的孩子,又怎么可能跟他这种怪物一样,把扭曲的树枝和树根都往她盘踞过去?
那么在这之后,曲奕空又干了什么?
她直接在最后一天坐火车远离了海场。
当时她们俩要求曲奕空选择其中一个,给她若干天时间用于考虑,但她实际上一个字都没回复。
与其说曲奕空迟钝,不如说她根本没认真对待过她们的感情和想法。
事前曲奕空低估了那俩人的执念,事后她又没有明确拒绝。她只是远远离开,连看都没看她们一眼。
她们和曲奕空共处了那么多年,宁永学完全能看出她俩眼中那种希望得到所爱之人认真回应的执着和念头。
这事麻烦的程度无法描述,恐怕不是一个断然离开就能解决的。
曲奕空本人不懂这回事,她当然可以认为自己是下了决心,切断了过去的一切。她以一种看似洒脱的行为了结了过去,但作为一个跟薇儿卡反复分手又反复上门的牛皮糖,宁永学自己知道这决心只对她本人有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