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鬼不过是人编造的借口,黑暗未知也只是还没照亮的自然界的一部分,卡西多知道很多关于世界的理论,但他只相信自己的理论。
然而想了这么多,当时他还是一无所获,未能找到任何鬼把戏的蛛丝马迹。也许那座山崖上的石塔确实有其神秘之处,而且到了现在他还是没能想明白。
无论如何,在一阵毫无意义的搜寻之后,他继续按地图的指示前行。他经过几个分岔的小径,最终在夜幕落下的一刻到了地方。石塔是个地标建筑,里面空无一人,不过旁边一扇生锈的铁门通往一个林荫道。恍惚间卡西多觉得这儿是个花园,而且他发现自己确实正好用了三天时间。
这地方和他想象中的隐士住所完全不一样。
卡西多看到一盏灯笼从房屋深处走出,穿过林荫道,逐渐接近了生锈的铁门。那灯笼看着像个鼓,月白色,有时候会被树干挡住。提灯笼的是个小女孩,非常干净,比赤塔的人还要更干净。
她的面目轮廓卡西多从来没有见过,在那段时间,他只能用一些宽泛的词汇来描述那张脸,——她的眉毛又直又浅,头发乌黑笔直,差不多刚到肩头,发梢弯弯地翘起。她的眼睛是种深邃的黑色,看着似乎有些空,情绪非常内敛。
当时他觉得这个女孩不像是本地人,可能是来自遥远土地的民族,而现在卡西多发现,她像是这个世界上的中都人。
卡西多本想先用对隐士的礼节对她致意,毕竟谁也不知道一个小女孩是不是真如她表面看起来那样就是个小女孩。但她先开了口,用慢悠悠的话说,“你来无光海的最后之所是想知道什么?参观这里的花园吗?”
当时这个世界不叫无光海。
“花园?”
“一个小径分岔的花园。”女孩说。
“所以你知道往这里路有什么门道吗?”
“给你地图的人难道没有告诉你,这地图上标出的比例尺是时间的尺度吗?”
卡西多想了一会儿,“我有点模糊的想法,但我不是很能猜得出。”
“时间有无数系列,有时背离,有时汇合,有时平行交错,各种时间线织成一张不断增长又不断消失的网,错综复杂,每一条都有分歧和矛盾。在大部分时间里,我们并不存在;在有些时间里,有你但没有我;还有一些时间里,有我却没有你;而你按地图走出的岔路通往我和你都存在的结果。”
卡西多呆立良久,整理思绪,然后他问:“你来自过去还是将来?”
“那当然是将来了,”小女孩盯着他,“难道我看着比你们更野蛮吗?”
“人们可以前往未来吗?”他迫不及待地问道,“或者他们可以改变过去吗?”
“过去不可改,未来并不存在,”女孩摇摇头说,“而且其实我也不存在。”
“你不存在是什么意思?”
“我是一个可能,是一种存在的概率,是一切消亡之后待在空无一人的花园里眺望那片大漩涡的最后一个人类。”她说,“根据此后许多年里某些人做出的某些决定,也许我会从可能坍缩成现实,不过绝大部分情况下我都只是个可能。”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你看着不是好好的吗?”
“因为有个荒唐的东西把我存在的概率变完备了。不过仅限于这片花园,你的世界是你的世界,我借宿的花园是我借宿的花园,你可以拐过很多个岔路抵达这地方,因为你是真正存在的东西。但我不行,我在你们那边存在的概率基本上是零。”
“那你话里那个荒唐的东西”
“你是想问什么吗?如果你想问你们的将来,我可以说到你死了一千多年之后你们还是一样野蛮,然后从天而降的天使会统治你们,所有人都要当他们的狗。话说回来,你有在你的城堡里养狗吗?我的狗前些天消失了,我本来想在最后一刻亲手杀了它的,真是讨厌。我看你也是个地方领主,你能给我稍一条品种好点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