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时代的记忆时时刻刻困扰着她,就算到了现在,路小鹿还是分不太清现实和想象的界限。她总觉得恐怖电影里的事物会真跑到她面前,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相信。
当然,可能主要是因为她太穷困,如今住的地方也在偏僻阴森的犄角旮旯,还总要去更偏僻阴森的犄角旮旯跑业务。
生活太痛苦,难免会被现实以外的臆想时时困扰。
为了凑学费,路小鹿一直在跑保险,然而她的业绩倒数第一,不仅奖金没有,工资还要倒扣。本来今年她也会被迫休学,不过前些日子,她莫名其妙从某个神秘莫测的老爷爷手里领了笔助学金,免去了休学的绝望。
当然了,在大三新学期开始以前,她还是要跑完自己的保险业务。
总之今天她也什么业务都没跑成,今天她也被负责人呛了好久,差点连工资也扣了。不仅如此,她还错过了最后一班公交。现在眼看一辆辆出租车从街头经过,她却因为舍不得钱连胳膊都不想挥一下。
说到底,怎么可能坐出租车穿过这么多条街?里程算下来够她吃两天饭了。
雾夜,或者说是大抵已经过了凌晨零点的雾夜,一身便宜黑西装的路小鹿还是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破文件包实在很勒手,走得路越长就越觉得勒手。她也不是不能走长路,实在是今天四处跑业务,已经跑了一整天了。十街以后的路还坑坑洼洼,很不好走,一些路缝里甚至长着野草,跟荒郊野岭一样。
路小鹿不喜欢夜行,或者夜行一定是精神有问题的人才爱干的事情。现在,她站在被月光照亮的十字路口,决定要走哪个方向。
红绿灯不知道为什么没亮,或者说熄了、坏了、一点动静都没有,附近的公寓楼窗口也都黑漆漆一片,没有一个窗口开着灯。路小鹿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这座城市空了,或者全世界只剩下她孤零零一个人了。
此情此景很难不让路小鹿想起恐怖电影的情节,她甚至已经在心里为自己编排了一百种死法,每一种都惨绝人寰。此刻她决定闷头往前走,或者说,----装鸵鸟。
如果她把身子缩得足够低,让自己足够不显眼,恐怖的怪物就一定会先从显眼的人、从身高比她更高的人开始吃。
路小鹿撞破了一团雾,走上另一边的人行横道。她已经连着走了几个小时了,可能她得走到前半夜快过的时候才能回家。为什么窗户都是暗的,这事她不理解,街灯为什么也没亮她已经完全不想考虑了,但她觉得自己现在就像在坟地里穿行。
有些窗户没拉窗帘,不过她不敢往里看,她觉得灰暗的鬼魅就被困在窗户里,一旦和她视线交错就会尾随过来。
这些大楼感觉就像是一排排墓碑,里面装满了死人。
路小鹿走在凹凸不平的人行道上,她尽量不想让自己发出脚步声,但她脚下的硬板鞋总是能踩出声音来。她几乎想把鞋脱掉走路了。也许她该换个胶底运动鞋的,但她怎么能想得到城市的灯光会全部熄灭,行人也忽然全部消失了呢?
她闷着头一路往她住的地方走,冬夜的空气寒冷凌冽,像利刃一样切着她的鼻子,寒气好像已经冻住了她的肺。路灯本就寥寥可数,现在还暗了,只能传来一股股难闻的铁锈味。
这里不该是这样的,这附近是夜市,小摊小贩开遍了人行道,两三点也不会消失,每天夜晚她都能看到烧烤摊上喝酒的工人。但是现在她只看到了一个个无人的小摊,制作好了没多久的烧烤摆在上面,散发出热气,好像人忽然都消失一样。
甚至还有开了一半的啤酒。
路小鹿不想跟这些无人商铺产生任何交集,她住的街区就在不远,但她觉得自己该绕道了。她转过弯,忽然看到有辆车从街角拐了过来,射出一道圆锥形的白色远光。这光把她罩住了。她呆住了,她依稀能分辨出这是安全局的巡逻车,难道这辆车是来救她的?
"站住,市民,就在那里别动。"她听到车里传来某种失真收音机才会发出的声音,特别怪异,甚至带着股微弱的电波音,好像收音机在调频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