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商闻言咀嚼得变慢了,他拍拍手上和衣摆上的酥饼渣,低头垂眸道“许久未见,甚是想念,不知道为何,这几日我总是梦到从前的事,鄯城、红玉馆、我、你……还有初七,对了,初七可好?”
谢惟的眉头不由控制地微蹙起来,而后他微微一笑,悄然将不悦的神色遮掩住了,“拙荆无恙,让你费心了。”
“嗯,之前听说初七替玄武军送粮草时遇到洪水,差点就淹死了。”
“是,我也是事后得知,想来实在后怕,你知道她的性子,说起险情眉飞色舞,完全没把山洪当回事。”
李商越听越有兴趣,不由倾过身问“她是怎么说的。”
“当时是拉五车沿山而行,道路泥泞不堪,连着几天大雨冲破了土堤,河水决堤淹没两个山村,初七正好在其中一处落脚,好在有棵老松救了她的性命,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恐怕我……”
说着,谢惟抓皱了膝头处的衣摆,脸上尽是愧疚之色,没想到时隔多年,他落了俗套,提及初七时就无法控制自己,喜怒哀乐一览无疑。
李商嗤笑出声,揶揄道“三郎真是跟以前大不一样,记得当初你教我时那般冷情,让我别在初七身上动心思,让我记住身上的职责,结果自己泥足深陷,你真是虚伪。”
他的语调很轻挑,说起往事又有几分不正经,然而即使是句玩笑话,但也是表露心底的想法。
他是在埋怨他,替曾经的少年埋怨他,为人师表,自己却没能做到,这是多么讽刺的一件事。
“但你并没有按照我的话去做,不是吗?”
说着,谢惟垂眸莞尔道“你会遵从你的本心,你有打破枷锁的勇气,那般年少气盛的你让人羡慕。其实无情时做事了无牵挂,什么话都能说,有了情就会发觉有些事并不容易,以前是我太简单,看似明白了人间的道理,实则什么都不懂,我不配为师。”
话音落下,两人都沉默了,惟有琵琶声幽幽,如泣如诉。
“后悔吗?”李商突然问他,“后悔遇上她吗?若不是因为她,谢三郎早已褪去罪臣身份,能重新拿回所有失去的东西,而现在圣人依然怀疑你的忠心,就因为她是前皇太子的遗孤。”
他竟然知道了。
谢惟露出惊诧之色,缓过神后他无奈地笑着说“从不曾后悔。”
李商深叹口气,倚上凭几反复地搓着满是胡渣的下巴,然后支着头看向他,轻笑着说“我问得太多了,若有冒犯还望恕罪,不过这些话都是替圣人问的,我不得不为之,三郎莫要怪。”
谢惟心头一紧,面上不动声色,“圣人是何意?是觉得吐谷浑已无威胁,不再需要我了,还是觉得有你坐镇就够了?”
李商没有回答,冷不丁地扔来一卷密诏,上书
谢惟结党私营,企图谋逆,虽有立功,但功不补过,特封其商号,撤其职,听候发落。
轰隆隆……一阵闷雷声,天又阴沉了几分。
谢惟看完诏书,静静地放置手边,“圣人想如何发落我?”
“先押你入监,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谢氏的商行归谁?”
“圣人会安排别人接手。”
“初七呢?”
李商沉默了,过了许久,他才说“若她还是你妻,自然会与你同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