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日子里,崔妈妈果然找来京都最有名的琴师来给燕灵上课。燕灵闲来无事,午前临窗写字读书,午后抚琴弄乐,倒也自得其乐。
琴师弹奏的琴音悠扬清越,缭绕耳际,心凝形释,与万化冥合。他的琴声快时似蝶舞春园,慢时似行云织梦,妙不可言。可惜他却有了一个不知长进的学生,燕灵的琴声快时似乱世将亡,慢时似猿啼鹤唳,总是带着莫名的悲戚寂寥。
琴师连连摇头,都说琴声如心声,他不懂一位相府的嫡出千金有什么好哀叹的。他只知道这样的琴音是断然不能拿到当今公主的芳辰宴上去的。却又是不敢得罪,于是安慰她道:“大姑娘只要勤加练习,总能改正的。”
燕灵自嘲地一笑,接着弹奏。
直到黄昏时分,顾任雍从修书院回来,至内院门前。听闻其声,如怨如慕,如泣如诉,哀戚婉转。于是问道:“琴音从何而来?”
“从东厢传来。”刘管家俯身恭敬答曰。
东厢便是燕灵燕韫的所在,想来他们进府许久,却是没见上几面,没一起吃过一顿饭的。顾任雍一时之间,感慨良多。
“大姑娘心里自是孤苦……”刘管家旁敲侧击道。
“你是说我太过残忍吗?”顾任雍却是反问。
“老爷明鉴,我并非此意。”刘管家一下子有些慌了,看来前任夫人依旧是老爷的逆鳞。“只是听闻大姑娘近日出入长公主府时不慎划伤了手,然而……”
“然而什么?”
刘管家欲言又止,似是掂量了许久,终是谨慎吐露道:“又听小厮婆子们嚼舌根说夫人这几日多进了赤药和红花……”
“这个毒妇!”顾任雍说的小声,但是字句之间透着阴冷。言罢却又立马压抑住,似乎另想到了什么。顾任雍没有再应答刘管家的话,思量后,还是往东厢的路上走去。
琴声愈加分明,往事一幕幕重现在眼前。燕灵穿着玉色烟萝绣折枝堆花襦裙端坐在七弦绿绮琴前的样子,令他有些恍惚。不曾想他刚一走近……
“父亲,今日怎么有闲情到我这儿来?”随着燕灵的声音落地,她玉指拨动琴弦,便是异常重的一个颤音。打破了原有的意境,回归现实。
顾任雍暗暗嘲笑自己,嘲笑自己那一刹那竟会把她想成一个平凡女儿。而忘记了她与她母亲响彻整个京都名号——燕子神偷。
他一挥手,刘管家等一众仆役便有序地退下。
燕灵见他有话要说,便抬手示意青溪把琴抱回去,让她们也跟着一同退下。
一时场面上,只留他们父女两人。
“在府里过的还算习惯吗?”顾任雍对燕灵说道。
“蒙父亲惦念,女儿过的很好。”
“很好?”顾任雍起先怀疑,后又表示赞同道:“的确过的不错……在利益场上,逢场作戏,应付裕如,适时向敌方寻衅挑战,反客为主。就算是从小被人调教也不过如此。”
他的话似有深意。
但燕灵神色一如往常,淡月般的脸庞,那双眸子清冷含光。“父亲说笑了,作为您的女儿,这种事又何须调教呢?”
顾任雍不再多说什么。他预感无论说什么,只要交谈继续,他一定会在她面前恼羞成怒。还不如彼此沉默,共赏一池碧水,花好月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