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灵的视线这时才放心移开。
她见主席处设在一槭树下,惠风和畅时,满树千枝万枝延展而出的红色枫叶,随之瑟瑟而动,热烈明艳。席中人一拢白衣,也是独自喝着闷酒,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听于静处,不逐声色。
酒过三巡。
韩奕正与一名侍女交头接耳,良久,韩奕遣走了侍婢。再次笑意盈盈地来到周衍身边,问道:“七殿下以为此番陋室雅宴如何?”
“何陋之有?”周衍侧倚斜坐,他见韩奕因为自己的赞美,神情放松了几分,便是出其不意地补了一句:“就是聒噪了些。”
韩奕的脸色瞬时刷地一下尴尬下来,却是干笑几声,打算蒙混过去,然后又故弄玄虚地说道:“殿下,真正精彩的还在后头……只希望殿下能在种植桑麻一事上让韩某一分利……”
周衍薄唇正抿着酒杯,像是在思量着。那上好的瑶洫酒徐徐入喉,酒味甘醇清甜,后劲却大。
韩奕见此有希望,立马拍手。把周围的宾客的目光皆是吸引了过来。
只闻一声琵琶铮然拨动,全场气氛凝注的一刹那。接着不知从哪流淌而出涤荡之音,令人心醉神迷。燕灵也置身其中与在座所有人一起紧紧凝听,期待接下来的故事。
樽俎灯烛间,只见一抹绯红色从天而降,女子轻蒙面纱,跃然席中间的舞台上。
燕灵听见周围的人一个两个纷纷站起,被女子的风姿所吸引。不知是谁一声惊呼道:“燕还巢!”渐渐引得众人呼应!气氛顿时热烈起来,甚至达到了。
燕灵嘴角轻蔑一笑,若是台上的女子是燕还巢,那自己又算是什么?
红衣女子回裾转袖若红霞,左鋋右鋋之间裙下生风。跳身转毂宝带鸣,弄脚缤纷锦靴软,旋转跳跃之间,亦是风流婉转。
舞步不似当今蒋苒蒋婕妤所行的软舞,以舞袖和腰身动作见长。而是融入了异域的风情,相比柔美更显活泼娇丽与矫健奔放,越是另一番的明媚妍丽。与一袭红裙相得益彰。
这时琵琶却是突然又一个颤音,幽幽颤颤,酥人骨肉。台上女子的舞姿也由着更变风情,突增妩媚。飘然下台,向那一拢白衣渐行渐近。
闵中也是目不转睛地仔细瞧着眼前的佳人美景,众宾欢腾的场面。手却也不闲着在奋笔疾书,将其记录下来,生怕错过其中的一刻暧昧香艳。
“该走了。”燕灵轻声对白晓言语。
白晓慎重地轻轻点头。
于是在众人将炙热的目光投掷在主席上的红衣女子时,有两个人泯然消失在无边夜色中。
红衣舞女翩然舞动致主席前,隔着面前的一道窄窄水渠,听闻清流激湍的如鸣佩环之音,只望面前不动声色饮酒的俊俏少年郎。红叶纷纷而落,却是越发衬得周衍隐约透露出清逸光泽。
女子眼波盈盈,晕染双颊,面纱下的亦是心动的微微娇喘。
可是他为何不瞧着自己,是木讷,还是羞涩?女子暗暗想道,更是百端羞媚。
巧合琵琶和音,于是女子一个轻跃,点水而过,掠过暗花小几,双臂环绕在周衍的颈畔,便是侧倚在他的怀里,果然被他稳稳地接住,她靠在他的右肩,眼中望见他的左手白皙修长,却带着薄茧。
周衍仍端着大漆莳绘酒盏,里面的清酒未落一滴,甚至平静的毫无涟漪。她好奇地带着笑意仰视那男子的容颜,那俊秀的男子也许会是她的入幕之宾,或许从此以后,他便是她的天地。
她满怀倾慕与其对视,却是失望。周衍眼中神色极是异样,她看不懂,她想象中该是明亮如繁星般的眼眸,却是暗淡无光。她不信!
见周衍仍要饮酒,红衣女子便伸手取过他的酒盏,轻掀面纱,将酒盏中的酒送入朱唇,娇媚如杨妃再世。更是只听咕咚一声,左手轻扬,顺手便将酒盏抛入了水渠之中,右手顺着周衍的左手探入周衍的衣袖之中,时而抚摸,时而点触,顺势而上。目光顾盼流光,想要拨动周衍身为男子的占有之心。
周衍突然伸手似笑非笑,一把截过她雪藕一般的玉臂。舞女心中也是一荡,仿佛触了电般的酥麻。
众宾客也是定睛不动,直勾勾盯着台上,不敢发出声响。韩奕站得最近,一脸期待地瞧着周衍接下来的动作。
却在这时,从天际穿透而来一声急促尖利的燕鸣声。众人都不禁心中打了个突。纷纷开始左顾右盼。
周衍目光侧动,似是等着什么,寻找着什么。
“殿下!”在周衍怀中的舞女一时慌了紧拽周衍的衣,娇嗔似地唤他,语气中带着气恼。或许是因为他一眼辗转的急切,亦或许是因为现在才出现在他眼里的闪光。却都不是因为自己。
现在除了红衣女子那一声娇嗔,四下再无其余声响。却又是不知从哪里传来一只酒杯骨碌碌地滚动的声音。
没有任何预兆。又是“呯”的一声酒杯碎裂。众人跟着直觉,目光齐齐朝西面看去,却是四下无人。
“在……在上面!”不知是底下哪个眼尖的宾客一声喊叫。众人才寻得发出声响的出处。
一时月出楼阙,有一个人俏立在出甍飞檐之上,人影正处于逆光处,背映明月。像极是从月的光华所化,灵气逼人。
众人议论之声渐起,纷纷揣测是否是韩府故意所为,还是其他些个什么理由。
而檐上之人独自移步,第一步便无声止住所有的流言。众人看得分明,漆黑的人影肆无忌惮地走入烛光映照之下。
众人见来者也是一身灼人眼目的红衣,但是刚刚出场的红衣舞娘截然不同,她面带赤色镂金面具,气质亦正亦邪。一身红衣透着男子的飒爽,武者的威慑,令人不敢逼视。
“真的,真的燕还巢来了!”宾客此时语气中断然没了刚刚面对红衣舞娘时的轻佻玩笑。
就在宾客议论檐上的红衣人是否会有所举动时。燕灵已是提步朝空中踏空走去,众人也是惊呆了。只见她在空中一步一步走得淡定从容,殊不惊惶。在席中的台子上方空中停住脚步,傲然俯视底下的众人,她没有多做什么已是惊艳全场!
在场只有韩奕知道怎么回事,他面露算计奸险,又气又脑。
原来舞女本不会轻功,他为了这场宴会,为了笼络七皇子,为了舞女舞姿能轻盈若风,轻柔灵动,所以特砸重金在楼阁之间设下机关。此时她定是仗着自己轻功了得,站在了支持舞女飘然舞动的蚕丝之上。这是她对自己的挑衅与示威吗?好一个燕还巢!
韩奕适才想到这里,便是一阵花木清气扑面。那刚刚还与自己有数米之远的燕还巢已然出现在了主席,就离自己不过两米之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