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燕灵没有听清周晃后半句话而反问道。
周晃却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微仰头望向一旁的芙蓉古树。
此时古树上花朵尽数凋零只剩下乌黑的枝桠。
“这木芙蓉又名拒霜花,看似纤弱柔美,但哪怕土地贫瘠,无人管辖亦可萌枝生长,跨越千年……”周晃声音清朗,语气不落爱憎,“只是,这样坚定洁然的花朵却又极不耐寒。一旦入冬,花朵嫩枝便会一并枯损,如欲赴死……”
燕灵也随之注意到这棵芙蓉古树,只是当初繁花的如锦如绣,满园生辉,与今日颓废待兴之景大相径庭。
然而,燕灵却是微笑应答道:“这样不好吗?拒霜非凌霜,臣女倒觉得……或许这对花朵而言,遇冬凋零是最好的作为。”她回望向周晃,字句清晰地回道:“最是当得起拒霜二字。”
周晃俊颜的薄唇唇畔勾起一丝淡笑,转开话道:“如今时局对弈中,太子一党做大,风头正盛,地位难撼,也自是该有其抑制之法。”
燕灵先是分析道:“三殿下行让棋之举,自清府中幕僚,获疑于薛氏。故薛氏还手,令三殿下心腹或贬或责……而如今三殿下谈笑有余,可见虽被薛氏所疑,但三殿下还是认同此举利大于弊。只是……冯瓒冯大人怕是保不住了。”
“你早已言之,此举杀敌三千自损八百……若我赌不起,自然不会来见你。”周晃已是谋断确然,“但此为缓兵之计,长久不得。若是长此以往,总被薛家人当成眼中钉,怕是诸事难成。”
“听三殿下的语气,已是想到法子,破解此困局了?”燕灵反问道。
“看你的样子,想必也是有了应对之策。”周晃与燕灵相对而言。
“也不知是否和三殿下想到一处……”燕灵言罢,牵过周晃的手,纤细的柔夷在周晃手里写下一个字。“如此朝中权贵相倾覆,想必薛氏也自顾不暇吧。”
周晃感受燕灵的手指在自己掌心见的横折勾提。他注视着这个聪敏智慧的女子。最后左手紧握,亦是默认道:“幸而你为女子,否则怕是一朝大业将成,我必以罪诛之。”
燕灵只笑笑:“三殿下,臣女可不姓杨。”
只见周晃向远处的荆平轻点了头。只听见窸窣几声,周晃转回目光,“此处再无旁人,你可接着明说了……为何单写一个‘九’字?你想指的莫是梁王周恕……”
“记得当年杜太后生有三子一女,长子为先帝太祖,次子为当今陛下,三女为阳平公主……后来晚年大幸再得一子。嫡庶中排行第九,封为梁王,居于梁地。”燕灵娓娓道来,“天宁开国有训……亲王尹京位同皇储……若九王爷一朝回京又担京都府尹,怕是皇后娘娘再难睡得安稳。”
周晃没有立刻回应燕灵的话,却是饶有意味地注视着她。
燕灵话语清晰,“听人闲话起,有只马队常来往梁州经营香料生意,然而却不是七殿下的人,而是三殿下的人……又听闻其中香料品质不过一般,马队来往一趟,甚至入不敷出,故价格水涨船高,始终难以从其中牟利……若我是三殿下,要么放弃这笔生意,要么大可亮出自己皇子身份,驱使有心人购买……但殿下都没有这么做,必是有比营利更深的用意。”
燕灵的杏眼像是看透了一切,“臣女记得梁州是梁地的都城。”
“倒什么都瞒不过你。”周晃最后也是无奈一笑,“但我很好奇,身处闺阁之中的你,到底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燕灵打趣地回应道:“殿下忘了吗?臣女本为燕灵,燕子可停王谢堂前,亦可入百姓人家。四海之内,群燕皆会为臣女带来消息。”
“燕灵……倒真是人如其名。”周晃那双古澹幽邃的眸子望着眼前这个好似燕子通灵所化的清丽女子。良久,周晃转过神来,却说道:“你说的不错,笼络梁王在半月之前的确曾为我的本心。”
“曾为?”燕灵听此轻皱眉头,思量周晃的话。
“你不是说了吗?”周晃有意停顿,这才言道;“天机难测,莫敢先动……此番天劫既能左右太子大婚,自然也能影响它事……我已被薛氏所疑,得另有人从中推波助澜,纵风止燎。”
“殿下是指淑妃娘娘?”燕灵淡然回道。
“原来你知道……”周晃语气虽是略带疑问,但神情中却已不带惊讶。
“淑妃无子,前朝失权;梁王丧母,后庭缺势……正所谓,孤阴不长,孤阳不生。彼此相靠相依,此为必然……否则,淑妃何以多年能与其余三位育有皇子的帝妃平起平坐;梁王又如何能第一时间参透圣心,避祸避灾呢?”燕灵望着因风瑟瑟而动的柳条,细细分析道。
“那么……”燕灵转回目光,“三殿下希望臣女怎么做?”
与此同时。
城北马场,天际苍鹰盘旋。马蹄声在谷地上潜响,只见风尘渐起,数面旗帜随风猎猎而动。
场内一紫衣少年骑马奔驰,手持弓箭,眼神若星,箭指靶心。
在旁的人都凝神屏息地瞧着。烈马座上,少年手中弓箭蓄势将满,逼近目标。众人正都提着一口气儿,却听见“嗖”的一声,少年面色沉静,但箭已离弦。
飞箭冲过疾风,“咚”的一声,直穿靶中红心。
几乎与视线同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