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记得你,与你也曾有数面缘分的……”皇后说得暧昧,藏于语气后的杀意让人不敢回味。
燕灵没有开口,只再行一蹲礼,表示自己在听。
皇后继续说道:“贤妃可是护你得紧啊,但凡提到你,总说你不得空闲,本宫想见你一面也是难请,倒是栖儿的情面大,这一开口你便答应了。”
皇后虽是如此恭维,却始终不曾提到燕灵的名讳,像是故意。高高在上的她,孤傲地讲着台面上的话。自然就瞧不见燕灵微低着头下,也是一脸的冷漠。
“今日你辛苦……”谁知,皇后突然话锋一转:“这太子婚仪本不是你的职责所在。你愿意担下这份差,自然要算是本宫欠你一份人情。”
闻声,又一婢子从位后高高端着托盘,低头奉置顾燕灵面前。
燕灵望着杯中酒面平静无波,氤氲之气却早已全无。
原是盏冷酒。怕是连换都没换。
“这杯既是本宫请你的,该合礼数了吧?”皇后最后一个“该”字,颇有几分警告意味,令燕灵警觉抬眼。
隔着那杯酒,整个大殿的气氛瞬间收紧。
彼此对视间,皇后窥觊之心昭显,矛头更直指西街门外时发生的那段插曲,燕灵自然通透薛氏其中盘算。或者说但凡不是蠢人,都该清楚此酒风险。燕灵暗里感叹果然是薛氏的一贯行事。
“栖儿!”
谁知,下一刻,她身旁的薛凤栖隔着红盖,却动作依然连贯地自将酒杯取过,一饮而尽。
皇后和燕灵皆是一惊。
红盖之下,反闻得薛凤栖温柔回复道:“这独一份的御赐之酒,自是极难得的佳酿。凤栖贪杯,故而代领,但求母后莫怪。”
“什么贪杯,她分明就是!”此刻燕灵虽平静地端着宝册站在一旁,沉默地看着薛凤栖下跪向皇后复行大礼。但她的脑袋里却是嗡嗡地,不断重复着出嫁前她对她说过的话。
相反,皇后的态度却趋于无情,一如她内心对于薛凤栖的举动早有洞察,此举也未必是她不曾想见之事。
“罢了。”
皇后只回了这两字,挥衣示意薛凤栖及众人离去,并未有其他举动。燕灵眼中闪过一瞬难以置信。
“皇后殿下!”燕灵顾不得场合礼仪,高声求请,但又迟迟没有说出她的动机或是解释。她一副皇后你自该心知的神情样子,让整个大殿的见者又一次跟着她把心悬起来。
皇后敛了敛袖,此刻神情略显蔑视。作为握有主动的势强者,她并不打算给燕灵台阶,好让对话接连下去,而是故意沉默,硬让场面持续僵持。
燕灵没有法子,最终只得软下语气,又顾忌薛凤栖颜面,隐晦请求道:“太子妃酒力尚浅,急饮烈酒,恐伤脾胃五脏,是否请太医候诊,更为稳妥些?”
“燕灵……”薛凤栖听在耳里,自然懂她的心思,于是暗暗唤了一声她的名字。
皇后也懂了燕灵话下之意,却乐得见燕灵服软过一回。
她饶有意味地一笑,“哦?我看倒是无妨。”反倒讽刺燕灵道,“薛氏女不比旁系女子羸弱骄矜,这一杯酒她选了,自然受得起。”
“……”燕灵无语。
此时,薛凤栖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示意不该多有无谓争执。
“你……还好吗?”燕灵低着声音询问薛凤栖。
“嗯。”薛凤栖隔着红盖微微点头。
如此方才作罢。燕灵收敛冲动,陪着薛凤栖,跟着侍嫁众人退出了大殿。
不想殿外望去,已是一片上天同云,雨雪雰雰的景象。加上地面深蒙,升腾起灰乳色的迷雾。火烛轻擦燃起跳跃的焰苗,临时多加了几对燃着红烛的琉璃宫灯和焚着御香的销金提炉,由女官提着在前开路。
一路上,燕灵原本心不在焉,这下更显阴郁。她现在只打算稳妥侍奉她完礼同牢,合卺而醑,不生事故才好。
此时,正路过西宫的长街夹道,这里有一礼,身为皇太子妃也需跨过此地靠南的螽斯百子门。
随侍的仪仗众人和迎面等候的东宫来迎者相遇,众人围绕着薛凤栖的版舆挤在狭长的宫道长街。
按礼,燕灵应当在此引领薛凤栖下舆。她刚打算伸手去扶,身后却被几双粗手擒住了胳臂,一只大手迅猛且毫不留情地紧捂她的嘴。出于武者本能,燕灵沉静挣扎了一下,却仿佛被套上了紧箍,身后的手愈发用力控制,抓得她生疼。
此刻,燕灵眼睁睁看着薛凤栖悬在半空中等她的手。
还没缓神,又瞟见身后走出一位和自己同样服饰,相似身段的陌生女官,上前扶住薛凤栖的手。眼尖的她瞧见那人手上戴着一枚与自己一模一样的金厢猫眼燕尾戒。
迷雾渐浓,而她,正被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