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处一堆破碎的玻璃中，身边的每一人、每一物、有形的、无形的……都仿佛是由细小的碎片拼凑而成，在这样的环境中没有人是完整的。她可以看到一个人，左半边脸在哭，右半边脸在笑，当脸孔调转了方向之后他的两张半脸的表情便又置换了。这些人什么种族都有，并且都身着奇怪的衣服，她以前从没见过这些人。而他们更无一人注意到她的存在，只顾着各自四下奔忙，各自忽地消散，又忽地重新凝聚为人形。<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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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处都是尖叫和哀嚎，她在混乱中只能辨别出一些似是而非的句子，这些句子都不是汉话，倒与胡人的语言相近。<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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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告！警告！破损警告！”<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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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句，她是曾听过的，还听过好几次。<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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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告，返航失败，目前处于……地带，无法返航，警告……受损，海神号将在半……内解体……”<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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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这一句，是她半懂半不懂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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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伦！格伦你在哪里？！”<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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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混乱的环境里，有一个人从通道那头渐渐靠近。他在呼叫一个名字，然而，并没有人应声。<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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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个冰冷的警告声开始计数：“十……九……”<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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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人影停下，开始向她请求：“我请求你，请求你……如果你不是我的幻觉，如果你能听到我的话，请你一定、一定要传递出去一个消息……”<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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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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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不可以离开……”他说，“绝对不能离开……！”<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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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离开什么？”最后那个词，她听不懂，但她自己的声音在出口时便被这个环境吞没了，就如同金鱼在水中吐出的一个泡泡，一下子便湮灭得干净。她只能被动地接收这些声音、画面，看他们尖叫挣扎，然而于事无补，那些声音混乱不堪，几乎难以辨认。<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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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都是幻觉！”<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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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是幻觉，不要去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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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是……导致了幻觉的产生！”<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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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体脱离……未成功。”<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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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菲亚，目前船上已有多少人感染疾病？”<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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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告，离星远征队已无幸免……”<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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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了我！杀了我！”<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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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体因脱离……而发生破损。”<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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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上出现不明尸体，是……导致的吗？”<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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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人，越来越少了……索菲亚，人们都去哪里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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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伦！格伦你在哪里？！”<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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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是谁？！”<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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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随着这声质问，她循声抬起头，空中赫然睁开一只巨大的蓝眼睛：“你……是谁？”<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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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所有的一切统统碎裂，从上至下逐渐剥落、消失，那些尖叫的陌生人、轰然爆炸的巨响、天空巨大的蓝眼睛，一切都消弭于无形，还以她原本所身处的位置。此时终于如大梦初醒，有其他声音逐渐扩大，闯入她的耳际——原来是有人在喊她的名字。<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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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祁云，抓着她的肩膀，在大声喊她的名字。<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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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凤！”他这样喊道。<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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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虫……”她呆呆地，念出两个词，“洞……”<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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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发现她终于有了反应，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下了。但他还是担忧：“你在说什么？什么虫洞？”<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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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词，一个词，”她激动地说，“船体误入的地方，是两个词相拼接而成的。虫，和洞。”<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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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虫……洞？”<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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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虫洞……是的，虫洞……”她咽了口唾沫，“我看到天空中有一只蓝色的眼睛，他望着我……”<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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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什么都没有看到，你冷静一点！”<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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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挣开他：“我很冷静，我可以确定我所看到的都不是假的！我看到很多人在奔走，在嚎叫！他们生病了，先是发疯，然后杀人，最后一整个建筑里的人都死了……他们管那个建筑叫‘船’，‘船’航行在银河中，周围都是巨大的星子，每一颗都看得见……”<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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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对面是燕祁云惊诧的目光，他的目光终于让她彻底回过了神：“我……刚刚在说什么。”<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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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说跟那些发疯的人所说一样的疯话！你没事吧？”<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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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发疯！”小凤道，“我……我不应该那样失态……但是……”<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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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流出泪来：“明明才经历那么短短一瞬间，为什么我会有那么熟悉的感觉……仿若天外……仿若故乡……”<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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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语无伦次地诉说着，燕祁云在建筑工人的指指点点中耐心听完，终于道：“小凤，你的故乡在京城！不是什么天外！”<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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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她如梦初醒，良久之后，小小地叹了一声，“啊，对……我是在京城长大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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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同时，也透着一股子沮丧。<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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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不知为什么，那个地方也叫我如此熟悉……为什么？”<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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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噼啪”几声电花闪过，在整个宅邸范围内连成一片，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把工人们吓了一跳，然而更糟的还在后头，从虚空中开始不断涌出人的肢体。<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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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啊！”工人们哀嚎着鱼贯而出，留下燕祁云和小凤两人，面对满院的变故瞠目结舌。<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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扑通扑通，如下雨一般，只在这个宅院之内，数具完整或不完整的肢体落得铺满了一地，把他们挤到了门口。以前在这个房子里失踪的人们，不知因为什么原因，终于从虚空里被吐了出来。<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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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现在不是在做梦了吧？”她说。<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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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不是，”燕祁云表示遗憾地拍拍她的肩膀，“看来，你的房子又要等等再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