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祁云从他的话中又抓到了一丝讯息“所以,你的孩子果然还是看不惯你做这事?”
“这你管不着。”彭三低下头,他或许也发现了,说得越多越会被抓到把柄,干脆盯着地面想要不发一言。但燕祁云总有办法令他开口的。
“他现在在你老家待着吗?”
他好像是秉公问询,却又好似随意闲聊,问的都是掏心窝子话,彭三的神情越发有了松动。
“你不要再问了!”他说。
“我说了,都是例行问话,当然,你可以不回答,我就这么记,”燕祁云装模作样地又摊开簿子,“不过,看你的样子,他是没有在你老家好好待着了。”
彭三惊慌地抬起头,他又被说中了。
燕祁云追问“你的妻子呢?和你孩子在一起吗?”
“是又怎么样……”彭三叹了口气。
“那也就是说你的妻子也没有在家好好待着,”燕祁云道,“他们在哪里?”
“你想套我的话,”彭三沉着脸,踌躇再三,还是犹豫,“燕捕头,我知道你的盘算,你确实有点本事。不过有些事,你就不要多问了。”
“为什么?”燕祁云蹙起眉头,“你遮遮掩掩不肯说实话,其实我知道,原因无非有两种。其一,对方于你有恩,你不能说;其二,你受制于人,所以不敢说。如今这天下太平安稳,我实在想不通,对方到底对你有什么恩,能买你的命,就让你为抓一个小姑娘而成一名死士。我也实在想知道,你到底是不是真的自愿前来……”
彭三打断他的话,大吼道“是真的!老子就是做这营生的!老子是自愿来的!你还想问什么!”
“好,我不问了,”燕祁云转回话头,“还是谈谈你的妻子和儿子吧,为什么他们没有在你老家好好呆着?”
彭三撇过头“我的家事,你解决不了!”
“这里是衙门,能帮你解决的,定帮你解决,就取决于你肯不肯说出来。”
“有人会帮我解决,你不用操心。”
燕祁云有所警觉“有人能帮你解决?那个人是谁?”
然而下一刻,彭三又骂开了“我不会说的。我不信任衙门,当官的都是酒囊饭袋,你就是狗官的走狗!官府的保证全是放屁!指不定我一交代就把我全家一并株连……”
“你怕被株连,你现在怕被株连了……”燕祁云闻言再难自抑,猛一拍桌,“可是你干那些违法的勾当时,怎么就没想过全家会被株连!”
“……”
“你还是不说话,还想一意孤行!”他训斥彭三道,“但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你孩子日后也干你的营生,以后一辈子见不得光,不一样被刑判,这与被你株连又有什么分别?!你孩子今年多大?十岁?二十?有没有杀过人,有没有卖过人,有没有做过违法的事,以后会不会走上你这条路,你就真等他过个几年跟你一样被拉上街剐了……”
“住口!”彭三急切地喝住他,“不许咒我儿子!你懂个屁!你……”
可燕祁云说的都是事实,彭三根本没法反驳。他只能自顾自骂了一堆脏话,然后重重低下头。闷了好一会儿,才打定主意似的缓缓开口。
“我儿子,今年才十四,长得跟他娘一般俊……他以前很乖的,没有杀过人,什么犯法的事情都没有做过!你不要把他说得那样坏,我是希望他能跟其他孩子一样上学念书、长大娶老婆生孩子……”
“那他现在呢?”
彭三叹道“这都怪我,年轻的时候自以为是,学了一点本事就不知天高地厚,还在江湖上闯出点名声,就此害了他。有人为了要挟我特意去骗他,等我注意到的时候,我儿子已经完了。”
“他到底怎么了?”燕祁云急切地问道。
“他吃这个。上瘾了,戒不掉了。”
彭三被锁住的手勉力上举,作了个五指并拢的手势。这是个意味,代表那些瘾君子吃药时常用的手势。
“……”
燕祁云的脊背因这个回答霎时发冷,他不得不坐直了、听好了,随着彭三的描述,他的双目更因逐渐升腾起的怒火而愈发圆睁。
“……我和我老婆想了好多办法,有一次把他绑在床上好几天,可是没用,他瘾一上来力气好大,我一个练过武的都压不住他。那次他跑出去,二话不说就找人要‘吃一点粉’,疯了似的。我当时都呆住了,我想那不是我家小子,我差点就找个刀把他给劈了……”
“后来,骗了他的人找上门,我才知道,他们是为了要我出山替他们做事。我确实杀过不少人,不过那都是越国南下之前的武林恩怨,越国收服南方后说,那些都既往不咎了,我也收手退隐了。所以当那些人找来时,我本不想出来的……可是,我家小子偏偏染上那玩意,我没有办法……”
“那些骗你的人,是不是谳教的人?”燕祁云低低地问道。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领头的那个,姓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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