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近十年的真心真要错付了?
难道她所有的努力全都白废了?
不,她不甘心,她不能再等下去,她必须主动出击,于是,她暗中命人打探孟秦的行踪,想与他来个偶遇,到时候她才能拿出手段来让孟秦就范。
功夫不负有心了,她终于打探到孟秦今日出门办事回来,刚走到了大门口,于是,她特意打扮了一番,打扮的还上人瞧不出去自己特意打扮过,可颜色已增了许多。
收拾好之后,她连上茅房的时间都没有了,急匆匆赶往孟秦回竹园必经之路的落霜亭,坐在那里表面上去看风景乘凉,实则是翘首以盼着孟秦的到来。
园子里开了什么花,风又打哪边吹来的,她完全没有心思在意,只凝眉托腮,时不时的用手拈起一个蜜饯放入嘴里慢慢咀嚼,一双眼落到远处那方花海处。
至于是什么花,她完全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只恍恍看见开的烂漫的一片红。
等了半晌,蜜饯都吃的嗓子里发齁了,也没见孟秦来,她有些沉不住气了,不过,还是按捺下性子喝了一杯茶解齁继续等。
终于,斜阳下,花海那端盈盈走过来一个身影,彼时,她闪了个神,垂着眼眸在想着什么,她身边的丫头连忙提醒道“姑娘,来了,不过”
她没有听到不过两个字,以为是孟秦来了,瞬间惊喜的略了一下鬓边头发,抬起双眼,还没喜完,脸色瞬间就被深深的失落取而代之了。
竟是孟九思。
失落之外,她呆呆的瞧着她,突然有些艳羡起来,这个女子,生来就拥有珍贵的身份,拥有旁人望尘莫及的倾城美色,还拥有孟秦的宠爱,她真是太幸运了。
而她,出生在那样一个提不上筷子的糟心人家,她还是个时时受人欺压的庶女,不仅身份上比不上她,就连样貌拍马也赶不上。
怪道府里的姑娘都嫉恨她,连她自己的亲妹妹孟婉仪也与她相处不来。
过分的美丽容易引起人的嫉妒和不安。
她也不外如是。
正想着,她忽然有了一种尿意,想走,又怕孟九思已经看到她,她就这样离开好像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故意要躲她似的。
况且,孟九思是孟秦最疼爱的女儿,她就这样走了,难免失了礼仪。
犹豫间,孟九思已经朝着她走了过来,很是意外的样子“咦,这不是莲姨吗?”
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蒋白莲都与孟九思没有什么交集,见了面不过是点头示意一下而已,没想到此番她竟这样和颜悦色的和自己说话,她立马笑着起身迎了过去,很是亲热的唤道“原来是黛黛呀。”
虽然是第一次开口唤她的乳名,但她唤的很是顺溜,又向她福一福解释道,“这天气实在热的厉害,又热又湿闷。”说着,她从腰间抽出一块湖蓝绣鸳鸯软帕扇了扇,“还是这里凉快些。”
她刚说完,恰好一阵风吹来,拂在脸上带来一丝微凉的感觉,孟九思笑了笑道“七月的天气,这样炎热也是正常,这里果然比旁处凉快些。”
细瞧她,满头鸦发梳得油光水滑,除了用玉簪束起在顶心的发,还落下绸缎般的发披在肩上,发上除了一支散着莹莹光泽的白玉簪,还簪着一朵蓝艳艳的绢花,和那晚的绢花有些相似,却又比那朵小巧单薄些,也没有金边。
随风颤动时,散发出一阵淡而魅惑的幽香,一看就是精心妆扮过,专门这里等爹爹的。
这个蒋白莲还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呢。
蒋白莲听她这样说,立刻趁机道“若黛黛不嫌弃,不如坐下来一起乘凉,我们也好说说话。”
等了这许久,看来孟秦是不会来了,即使来,有孟九思在,他必定会主动走进这落霜亭,倒省得自己费心事引他过来。
而且孟九思不同于孟婉仪,她和她母亲温红叶的关系很紧张,甚至像仇敌一样,她肯定比孟婉仪更容易接受自己,说不定,为了和母亲赌气,会主动帮她和孟秦牵线搭桥。
她必须先和她打好关系,原也打了这样的主意,只是一直找不到机会,怕她真像老太太说的那样眼眶子大的没边的人,恐自己主动接近白讨了个没趣,今日倒是个绝佳的机会。
孟九思自然是要坐下的,因为她早就知道她等在这里,故意来的,她微微一笑道“那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着,二人一起坐了下来,又是一阵风拂过,沙沙吹过遮在落霜亭繁密的梧桐叶,发出令人愉悦的声音。
可孟九思的心情并不太愉悦,看到爹爹日渐凝起的眉,她也无法愉悦,她知道玄铁军是爹爹的心血,想要让他交出兵权很难很难,而且如果交的不好,爹爹或许还会成为另一个韩信。
这些日子,她也在仔细权衡善雅姑姑的话,也反复不停的回想着那个噩梦。
除了交出兵权,还有另一条路。
谋反!
可这是一条更为血腥残酷的路,即使能成功,身下也必定是累累白骨,不知要用多少人的鲜血和尸体铺就。
一旦不成功便是万劫不复。
爹爹肯定不愿,她也不愿轻易就让爹爹走向这条路。
可是除了交出兵权和谋反两道路,眼前似乎没有别的路可走。
她不太愉悦,蒋白莲也没比她愉悦到哪里去,孟秦一日不来找她,她便一日愉悦不起来。
不过,她还是强打起精神,亲自替孟九思倒了一碗凉水,递到了她的手边“来,黛黛,尝尝我自制的甘露茶饮,虽不及府上白茶,但很是解渴,真是这种天气饮的。”
刚倒完,她心里忽然咯噔了一下,因为紧张再加上天气热,鼻子立刻浮起一层汗珠子,怪自己疏漏了,她明明一个人在这里,何以会准备两个莲叶银碗,一看就是在等人的。
“哦?”
孟九思心中了然的垂眸看了一眼,只见凉水呈通透的像是琥珀一样的颜色,水面上飘着几瓣淡红花瓣,倒是很入眼的样子,闻一闻,混合着淡淡的果香和花香。
喝了一口赞道,“果然是好茶,想不到莲姨不仅琴弹的好,歌唱的好,茶饮也制的这般好,真真是个妙人。”
蒋白莲听她如此赞扬,几乎忘了刚才的疏漏之处,拿帕子微不可擦的拭去了鼻尖的汗,很是谦虚的笑道“哪里有黛黛你说的这样好,我不过是个最最普通的女子,哪像黛黛你”
她望着她,眼睛里又露出艳羡之色,无限向望道,“生得这般美貌,还心思灵巧,坚强勇敢”说到这里,总算能扯到孟秦的边了,她又满是赞叹道,“我听闻你不顾生死,勇闯应西去见了孟大将军真真佩服不得了。”
孟九思只微微一笑,没有就着此事说下去,而是打个弯道“说到佩服,我对莲姨才真真佩服呢,那首曲子真真太令人震憾了,也不知”她顿了一下,放下银碗,眼中笑意未减,“莲姨师从何处,从哪里学得这首曲子。”
“这?”
蒋白莲犹豫了一下正要和盘托出时,转念一想,会不会是孟秦想问,顾忌男女有别,才特意让孟九思来问的?
这未必没有可能。
与其告诉孟九思,不如留一个悬念,说不定孟秦忍耐不住会亲自来问她,可是又如何说才不得罪她呢?
暗暗计较时,孟九思却早已看穿了她心里的这点弯弯绕,笑笑道“爹爹说我琴棋书画皆不精通,正想为我请一位名师来教导琴艺呢,还望莲姨不要藏私哦?”
蒋白莲听了,心思又转了几转,有些为难道“不是莲姨要藏私,实在是我答应了她要保守秘密的。”
果然有个她,
她是谁,
夏薫儿吗?
孟九思心里已经好奇到了极点,脸上却不动声色,只淡淡一笑道“既如此,那就不为难莲姨了。”
说着,她意兴阑珊的转头朝着亭外望了一眼,只见西边天空红云一片,像是浴血凤凰在即将落幕的残阳中展翅腾飞。
她若有深意的叹息一声“夕阳无限好,只是近昏黄,时间果然是这世间最握不住的东西。”
蒋白莲蓦然一震,也顺着她的方向看向天边血色夕阳,只觉得自己也如这即将落没的残阳,很快就没了光彩。
“可是莲姨”孟九思忽然转过头来看着她,似是而非道,“除了这时间,世间有许多东西还是需要自己把握的。”
“”
蒋白莲怔怔的看着她,一时间竟不能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时辰不早了,我就告退了!”
孟九思知道她一定会主动告诉自己的,因为她绝对没机会接近爹爹,她才是她唯一的机会。
说完,毫不迟疑的起身离去。
她还没跨出落霜亭,蒋白莲忽然惊醒过来,她这分明是在提醒自己什么。
难道她真有为自己和孟秦牵线搭桥的意思,还是孟秦在那一晚已对她有意,故意派孟九思来探她口风的?
她忽然有些后悔,刚刚不该那样就轻易拒绝了她,若真的惹恼了这位三姑娘,她和孟秦之间的线说不定就断了。
心内一急,就起身想要追上去,又一想,她这样急切的样子反落了下层,不如过个两日看看情况再说,这时又是一阵尿意袭来,她有些憋不住了,只得暂且作罢,加紧双腿飞也似的从亭子另一侧跑了。
回屋是来不及了,她只能朝着花园北边跑,那里有座茅房,一路分花拂柳,她越走跑越急,连后面的丫头都跟不上趟。
冷不防从花丛里钻出一个人来,她一个不设防,撞倒在他怀里。
她还以为是府里的哪个没眼色的小厮,又怒又羞又臊,正急得要抽身离开。
忽感觉那人伸手就在她腰上拧了一把,她更加羞恼,正待大怒,忽然头顶上方响起一个戏笑声。
“好香的美人儿啊!”
一听声音原来是孟祥,她更是羞愤到无以复加,府里谁不知道但凡女子跟孟祥扯上点关系,再清白也变得不清白了,崩管香的臭的都喜欢往屋里拉。
所以她每回来,都极力避着他。
不过,他到底是府里的二老爷,她也不敢十分得罪,连忙涨红着脸连连后退几步,恨不能与他拉开十万八千里的距离,可是生里上不允许,她尿急的厉害,茅房就在不远处与她隔人对望,她就是想返身跑了也不行。
“原来是小姨啊!”他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嬉皮笑脸道,“你来了这么久,怎不见你去你姐姐屋里坐坐。”
此刻,蒋白莲已憋的吃不消了,浑身渗出层层汗来,湿了单薄如纱的衣裙。
“得空了,就会去的。”
随便敷衍了一句,她急切万分的就想绕过孟祥冲到茅房去,哪里还能顾得上女子的仪容。
偏偏孟祥太没有眼力见,再一次挡住了她“小姨这是急着要去哪里呀?”又定眼往她脸上这么一瞧,“怎么连汗都急出来了。”
蒋白莲见他如此皮癞模样,急得都快哭了。
“来来来”这时孟祥又不知道怎么就眼尖的看到她腰间的软帕,顺手一抽,“让姐夫好好替你擦擦汗”
他的手刚刚伸过来,还没碰到她的脸,忽然“啪”的一声脆响,他已挨了蒋白莲一记大耳光。
他顿时呆在那里,握住帕子的手尴尬的停在半空,不敢相信的盯着她。
蒋白莲自己也呆住了,憋的已经泛红的双眼露出后悔而又惊恐的神色,她想解释什么,又实在抵不过人有三急,趁他怔愣的档口,绕过他,飞也似得跑了,不一会儿,人往一颗大树后头一隐就不见了。
孟秦还呆在那里,好半晌,回过神来,伸手摸了摸自己挨了巴掌的半边脸,又闻了闻手中帕子,嘀咕道“还挺香!”
就这样,又过了两天,蒋白莲还是没有丝毫机会能接近到孟秦,她的心就像被放在油锅上煎烤一样,实在熬不住了,便寻了个借口主动去了陶怡阁。
孟九思听小丫头来禀报说蒋姑娘来了,只是了然一笑。
“她终于来了。”
她并没有立刻见她,只是吩咐小丫头将她领进了小厅,蒋白莲本来就怕自己之前的话得罪了孟九思,又见孟九思没有立刻迎来,更加如坐针毡。
心内虽火急火燎,脸上却作出一派镇定之色,唯恐被别人小瞧了去。
很快,就有丫头端上茶水和果子,她心不在焉的喝了半天茶,也不见孟九思来,实在忍不住了,拉住一个前来给她倒茶的丫头问“三姑娘怎么还没来,是不是有事缠住了?”
那丫头不算恭敬,但也不算失礼,声音平平道“三姑娘要协理管家,自然是忙得很,也就是蒋姑娘来了,姑娘才勉强抽出空来,只是也来不了这么快,还请蒋姑娘耐着性子等一会儿。”
“”
“若蒋姑娘实在耐不住性子,明儿等我家姑娘空了再来也不迟。”
蒋白莲更加后悔那天迟疑了那么一下子,抹了一把虚汗道“既然来了,就先等着吧。”
等待的时间更是一种煎熬,蒋白莲只感觉自己被翻过来调过去煎了又煎,也不知到底煎了几遍,终于等到孟九思,她身后还跟着两个丫头。
今日她穿了一身明艳的大红罗裙,罗裙下摆,袖口处均有彩绘花边和金粉印花,是极繁复的花纹,蒋白莲甚至认不出来这是一种什么花纹,她也无法去认,只觉得眼前闪过一道夺目的光,恍似看到了九天仙女笼着艳色霞光朝她走来。
虽然她见过孟九思不至一面,此刻也被深深的惊艳住了。
她甚少做这样的艳色打扮,原来她穿大红色竟是这样惊人的美丽。
仙到极致,也妖到了极致。
这世间怎会有这样的女子?
此刻就算孟九安站到她面前怕也要被比了下去,孟九安生的也极美,只是她的美不同于孟九思的美,她是一种清雅闲静且柔和的美,不像孟九思美的像个妖精,带着几分侵略性,男人见到勾魂,女人见到刺眼。
她的眼睛在这一刻也被深深刺痛了,只恨自己为什么不能生得她那般的美貌。
正要起身相迎,孟九思已经走了过来,笑道“叫莲姨久等了,实在有事脱不开身,这才来得迟了,还望莲姨海涵。”
蒋白莲满面笑容迎上前“黛黛你实在太客气了,是我叨扰了你,心里真觉得不安呢。”
说着,两人一起落坐,又有丫头端来了茶和果子,孟九思便吩咐丫头们全部退下了,只留了绿桑和青娥守在屋门口,孟九思这才开门见山道“莲姨今日来找我,是不是想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