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没有像刚才那个店小二那样,叫上人就开打,他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上下打理着几人。
楼下还有一些先前没跑掉的客人,本来想跑的,一见铁棍纷纷决定躲在二楼不敢下来了。
“你就是万香楼的掌柜徐才?”
孟九思慢慢的站了起来,并没有朝着他走去,只是站在原地平静的盯着他。
徐才倒不像那店小二只以衣装取人,他见孟九思虽衣着朴素,却气度不凡,而且一听声音就是长平人,也不知是长平城哪家权贵公子。
更准确的是,她是个姑娘家。
一个姑娘家敢闯到这里,还带了这么一个武功高强的丫头,绝不是找茬这么简单。
他目光又在她脸上转了两转,本还难看的脸色在瞬间堆出笑来,朝着孟九思一拱手道“不知这位公子尊姓大名,若有得罪之处,还望公子海涵。”
说完,瞧了瞧她们桌上的酒菜,也值不了几钱,故作豪气道,“今日这顿席就当小的请了。”
孟九思意味难明的“哦”了一声,一双眼睛冷冷的注视着他“想不到徐掌柜倒是个豪阔之人。”
不知为何,徐才只觉得被这样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面上却不动声色,正要说一声不敢当,又听孟九思清冷的声音响起“只是不知你背后的主子答不答应请这顿酒?”
徐才心头一惊“你什么意思?这酒楼的主人就是我,哪来的主子!”
孟九思冷笑一声“若无主子,你心虚什么?”
说话时,飞快的朝铁妞施了一眼色。
说时迟,那时快,铁妞趁着那十几个壮汉不注意,身形一略,转瞬间,人已飞至徐才面前,一把锋利的匕首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绿桑和青娥震惊的看着她,她二人今日算是见识到铁妞的身手了,佩服的五体投地。
徐才不想铁妞轻功竟好到如此地步,这下子他彻底惊住了,胀红着脸色,有些抖霍道“你们到底什么人?我就不信天子脚下你们也敢杀人,还有没有王法了!”
旁边的十几个打手也震惊的无以复加,一个个举起铁棍也不知道是上还是不上。
铁妞冷笑一声“谁说我要杀人了。”说完,嘻嘻一笑,“我只是想请你吃好吃的。”
徐才惊道“什么?”
就在他开口的瞬间,铁妞飞速的丢了一个丸药似的东西扔进了他的嘴里,他都没来得及咂摸出味道,咕噜一声,已经吞到了肚子里。
徐才唬的脸改了样子“你你给我吃了什么东西?”
铁妞将匕首一收,眨巴着眼睛笑道“此药叫做痒断肠,刚刚已经给紫光阁,珍香坊的掌柜都尝了,两人反应这款药药效不果,说要带你一起分享分享!”
后面的话徐才已经听不清了,在听到这两间铺子名字的时候,他像是被雷轰了一样,像木头般杵在那里一动不动。
铁妞又笑道“这药吃下去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全身便会奇痒无比,若一天之内不服下解药,就会生生痒断了肠子,所以叫个痒断肠,那两家掌柜还勉强算是听话,所以我已经给他们服下一半解药,先解了他们的痒症。”
孟九思听她一本正经的胡绉,心中暗暗一笑,什么痒断肠,其实就痒痒粉和了水而已。
不过很有效,刚才就是用这套说辞唬住那两家铺子的掌柜,让他们不敢报信,否则,走漏了风声,查这最后一家也不会这么容易。
徐才这才从巨大的惊恐中稍稍回过神来,好像嘴巴很干似的,咽了咽口水,先是盯了一眼铁妞,又盯了一眼孟九思“你你们到底什么人?”
反正这是最后一家了,查完就可以回府了,也无需再遮遮掩掩,她开门见山的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孟九思。”
“什么,你说你是孟九思,定远将军府三姑娘孟九思?”
徐才的眼睛一下子瞪的铜玲般大,嘴一下子张得箱子般大。
他们行事那么机密,怎么可能会走漏了风声,让孟九思知道了?
这怎么可能?
不仅他,二楼的燕齐也惊的目瞪口呆“什么,她竟是黛黛姑娘?”
说完,尤还不敢相信的朝着楼下又望了两望。
正一边背诗一边抠墙,差点将墙抠出一个洞的永明根本没听到楼下在说什么,只是突然间听燕齐如此亲热的唤了一个姑娘的名字,顿时妒火燎原,正回身要质问燕齐,薛朝略带着不快的声音凉凉响起。
“黛黛也是你叫的?”
燕齐两眼亮晶晶的望着他,疑惑道“不叫她黛黛姑娘叫什么?”
薛朝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望向楼下,这一次从他的角度却没有看到孟九思,遂收回眼神,又看了对面雅间一眼,方握住酒杯似在想着什么,燕齐好奇的看着他,永明也好奇的看着他。
忽然,薛朝一转头只淡淡扫了永明一眼,吓得永明连忙转过头继续背诗,这一次她没有再抠墙,而是竖起耳朵听。
只听薛朝凉凉的说了两个字“随你。”
“这就奇了,既随我,为何不能叫他一声黛黛哦!”忽然,燕齐恍然一悟,猛地拿起桌上的折扇一拍脑袋道,“我知道了,是不是薛朝哥哥你瞧上人家姑娘了”
说着,打开折扇摇了摇,冲着他挤挤眼睛笑问道,“说说,八字画了几撇了?”
“”
永明立马将耳朵竖的更高了。
薛朝瞟了燕齐一眼,又下意识的朝楼下看了看,依旧是慢悠悠的声调“一撇。”
“”
燕齐还没怎么样,永明倒兴奋的要笑死了。
哈哈哈
亏那个仗着皇帝宠爱,整天横行霸道,在她面前恨不得将尾巴翘到上天的文熹公主还整天思春的想要嫁给薛朝,原来薛朝早就心有所属。
这是这个黛黛是谁?
唉——
真是遗憾,刚刚都没有看她一眼,也不知她生得怎么样,八层没有自己美。
不对,不是八层,除了那个妖艳贱货孟九思,还有谁能比她美,所以这个叫黛黛的女人实打实的没她美。
相信很快,她就会成为长平第一美人,哼!
燕齐听他说画了一撇,觉得这事十分有门,遂高兴的摇起折扇要给他提醒他几句,瞥如女孩子喜欢什么,害怕什么之类。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在山上的时候,师兄师姐们时常会偷偷幽会,卿卿我我什么的。
想当初,五师兄,七师兄还跟他大吐出苦水,说什么女人怎么会如此善变之类满车的话。
前一刻钟还是一见到老鼠,蟑螂,毛毛虫之类的小虫就吓得失声惊叫的柔弱女子,后一刻钟就变成能打死一头猛虎的可怕女汉子了。
忽然又想到,他黎王叔也喜欢孟九思,心里顿时有些矛盾起来。
薛朝哥哥喜欢一个女子不容易,黎王叔喜欢一个女子更不容易。
想当初,为了那个他见都没有见过的夏薫儿毁了一身绝世武功不说,还伤情了整整五年一蹶不振,好不容易想通了,重新树立了心目中的女神形象,结果又是薛朝哥哥喜欢的姑娘。
也是,黛黛姑娘生的这般倾世绝色,但凡男子见到她没有不喜欢她的吧?
好难!
他真是太难了。
想着,他刚还舒展含笑的眉头已拧起了一个小疙瘩,眼神不由的朝着楼下飘去,却没有再看到孟九思。
再抬眸时,忽一眼瞥见对面雅间一抹紫,他顿时愣了一下,脱口道“咦,怎么这么巧,黎王叔竟也在这里?”
人家是说曹操曹操到,他是想曹操曹操到。
“”
薛朝苍白的脸色微微一暗,没有人注意到他握住酒杯的手紧了紧。
楼下的孟九思哪知道楼上发生的一切,很快,徐才身上就作痒的难受,还不能抓,一抓又痒又痛。
他实在受不了,又怕真的得不到解药痒断了肠,为了保命,他只得带孟九思一行人去了后院,其实也不是带,而是被铁妞揪过去的。
半个时辰后。
一辆豪华的马车哒哒行驶在宽阔的大街上,车内坐着一个身材高大,如山般五官深刻俊朗的男子,即使闭着眼睛的时候,他上身也习惯性的挺得笔直。
正是黎王燕晞,字尚秋,人称燕十三。
仿佛有什么未解的烦恼,英气逼人的剑眉微微蹙着,一股令人压抑的沉冷之气在狭窄的车内弥散开来。
“殿下。”车外驾马之人深吸了一口气,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了,“都跟了薛锦书这几日了,并未发现他有任何异常,还要不要继续跟下去?”
黎王并未睁眼,只是淡淡的说了一个字“跟。”
“属下遵命。”
车外驾马之人不敢再说话,扬起马鞭“驾”的一声朝着城外急驶而去,很快,便出了城一路向西,到达一座破庙前停了下来。
二人下了马车,驾马之外脸上含了一丝期待朝着破庙望了望“殿下,你说那个人可能是薫儿姑娘么?她都已经”
死了整整八年了。
这句话他再也不敢说出来,唯恐触碰到黎王的某根神经。
黎王脸上倒没有他想像的悲伤,他甚至是平静的,只慢慢的从嘴里说出几个字“可她的墓空了。”
说着,他不再发一言的朝着山神庙走去,没有意外,他果然一无所获。
看着他阴沉沉的瞧不出情绪的脸,驾马之人叹了一声“或许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阿影。”黎王忽然看向他,“其实你来时也抱了一丝希望,不是吗?”
“是,属下在得到消息的时候也抱了一丝希望,怕不是她,又怕是她。”
“是啊!”他又回头看了一眼山神庙,眸光放空,“整整八年了,她还会回来,还能回来吗?”
阿影眼底轻轻一颤,有些痛恨的咬了咬牙“所以忘川阁必须除掉。”
黎王脸色猛地一沉,他没有说话,拳头却握紧了。
“驾——”
这时,一黑衣人驾马飞驰而来,有血从他的胳膊渗了出来,他却丝毫不在意,掠到马车前翻身下马,朝着黎王急步走来,单膝跪于地上。
“启禀殿下,我们派去跟踪的人几乎全部折损,只有属下和月娘回来了,月娘伤势较重,不能前来复命。”
“月娘她怎么样了?”
阿影心头又是狠狠一颤。
“她只是受了些外伤,性命无忧。”
“那就好。”阿影顿时松了一口气,又看了看黎王。
本以为黎王会动怒,出人意料的事,他竟意外的平静,沉默了一会儿,只冷冷道“想不到忘川阁竟发展到这样可怕的地步。”
自从国子学惨案发生以后,他一直查到现在,好不容易摸到一点蛛丝马迹,追踪到忘川阁的人,没想到他派出去的人差点全军覆没。
其实,他查忘川阁可以追溯到八年前,因为夏薫儿死于凤凰羽,他又因此折损了九成功力,所以他从来没放弃过追查,只是每每要查到什么,线索忽然又断了。
想着,他又问了一句,“那承德司的人呢,他们可曾查到什么?”
那人眼里露出一丝惊恐,摇摇头“他们派出去的人全军覆没!”
“全军覆没?”
这一次,阿影再度震惊了。
就连黎王脸上的平静在瞬间也变了一下。
“对,全军覆没。”那人又道“殿下,还有一件事,属下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讲。”
“属下得到一个消息,就在今天上午,忘川阁接到一个暗杀任务,买家出了五百两黄金,要买孟姑娘的容貌!”
黎王声音有些发颤“哪个孟姑娘?”
“定远将军府三姑娘孟九思。”
“什么?”
黎王脸上的平静彻底破碎了。
是谁这么狠,买的不是孟九思的人头,竟然是她的容貌!
这不太像男人的手笔,倒像哪个恨毒了孟九思的女子干得。
花五百两黄金,仅仅是为毁了一个女子的容貌,这也太歹毒了。
这个买主究竟是谁?
“殿下,现在该怎么办?”
“去查查买主是谁。”
“属下遵命。”
申时末。
墨堂斋
好像有大雨要下似的,快到酉时屋里还是闷热的厉害,好似一拧衣服就能拧出一大把水来。
老太太素来畏寒,哪怕再热也不敢用冰块,连凉水都不敢喝,倒是热坏了屋内一干侍侯的人,一个个满头是汗,却也不敢抱怨一句。
她正襟危坐在黑漆围子榻上,榻上新铺了昨儿才换上的赤皮席,皮怀暖,着身却生有凉意,质地软滑,正是夏月里用得。
这一张赤皮席要一整张牛皮来做,极是珍贵,很是配她的正一品诰命夫人的身份。
今日,她手里特意缠着孟九思送给她的凤眼菩提手串,慢慢的在手指尖捻着,脸上带很是慈祥和煦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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