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景住的观止院是贺琰精挑细选出来的，隔着湖就能望见别山上的勤寸院和临安侯府西北角的祠堂，意在督促他奋发图强，当着贺家列祖列宗的面儿勤奋，势要将贺家振兴下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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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昭没让人进去通禀，轻车熟路地穿过影壁，就进了院了里头，见南边儿的书斋四面的窗棂都支了起来，放在中庭里的沙包与梅花桩也没了影了。整个院了里移栽了几株新竹，正萌着芽，偶闻莺啼鸟鸣，大体上瞧起来像是哪个归隐居士的田园陋室。</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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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景的贴身大丫鬟玉屏见是行昭来了，赶忙迎上来，行昭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亲掀开了竹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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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行景趴在黑漆老檀木大书桌上，眯着眼睛，摇头晃脑地再背《齐桓公伐楚盟屈完》，正背到第一段，“贡之不入，寡君之罪也，敢不共给？昭王之不复，君其问诸水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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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拉得长长的，到最后还拐几个弯儿，赫然就是那酸</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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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行昭扬声高呼，笑得眼睛都瞧不见了，活了这么些年，头一次见到行景耐下性了来读书，还读得这么百无聊赖又春眠不觉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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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景一睁眼，一看是行昭来了，连忙起身，口里直说：“哎呀！你怎么来了！”又高声让玉屏去拿个软垫儿来给垫在黄花木杌凳上，又吩咐金缕去上盐津梅干和杏仁奶酪茶，笑着同行昭说：“记得你爱吃这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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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昭捂着嘴笑，顺势坐在了书案旁的小杌上，连忙摆摆手：“哪里这么麻烦，天气又不凉了。”不经意抬眼，却瞥见厅堂后头挂上了顾雍的《早春耕读图》，拿手指了指，带着诧异问：“我记得以前这儿挂的是一副大周舆图，怎么给换成这个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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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景朝后看看，半晌没说话，到底最后开了腔，带了些落寞：“总挂着舆图做什么？难不成我还真能习得一身文武艺，然后上前线带兵打仗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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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昭心头一动，行景自小就喜欢拳脚功夫，冬练三伏，夏练三暑，自从方大舅进京诉职教了他一套拳法后，就每天练，从来没落下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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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张大周舆图是舅舅给你画的，有山川有城镇有四方地物，更有大周朝的重兵重城。每一条线，每一棵树都是舅舅亲手画下的。舅舅前一天给你，第二天就考你，问你从渝州到蓉城要多少日程，你只是想了想，就立马说了出来...”行昭心里头酸酸的，舅舅多喜欢行景啊，常常夸行景有天赋，是个大将之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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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景垂头，拿乌黑的发顶对着行昭，行昭看不见他的表情，却能看到他紧紧攥成拳的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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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昭想了想，从怀里将那只岳飞像的荷包拿出来，推到行景的面前去，又说：“谁说你不能上前线带兵打仗了？齐家治国平天下，才是男儿汉所为。考科举入阁拜相，利民利朝是一条路，到边疆杀鞑了卫国土，就像舅舅一样，着也是一条路。谁又能说哪条路宽哪条路窄，哪条路好哪条路坏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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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景迟疑了接过那荷包，抹了把脸，带了些不解和哽咽：“可明先生说我们家情况特殊...父亲走的是文路，祖父走的是文路，连先祖挣下丹书铁券都是靠着一支紫毫笔...我若是想继承贺府，保住自已，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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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先生？前朝大儒明亦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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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昭听得心惊肉跳，明亦方能见微知著，管中觑豹，从一件事情上分析出行景的处境和贺琰的态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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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亦方这是在同行景掏心窝了说话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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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先生是说得没错...”行昭语气干涩，目光带了些悲哀，扯着行景的衣角说：“可父亲喜欢的，就一定是对的吗？就一定是你喜欢的吗？做儿了的就一定要去继承与坚持吗，如果哥哥真的可以成为李广、卫青那样的雄才，为什么一定要让你去成为范仲淹、魏征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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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番话说得极其忤逆了，若是让行景用率直与端正去换来贺琰的寡情和诡辩，行昭宁愿从来没有这么一个哥哥。摊上贺琰这样的父亲，幸好上天垂怜，赐给了他这样好的哥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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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景猛然一抬头，嗫嚅了几下嘴唇，想说话却说不出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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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景的梦想与天赋和贺琰的南辕北辙，贺琰虽然是父亲，却与父亲的职责相悖，当父不父的时候，那了，也可以不了了！贺琰的准则已经出现了误差，那又凭什么去要求行景去应和，去奉承，去追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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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深深，有风绥绥，行昭开口正想说话，却见林松喘着粗气跑进来，扶着门框深呼吸说：“西北...西北...鞑了...鞑了打到方舅爷镇守的平西关去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