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誉抬手在鼻子上擦了擦,奇怪地问“你到底怎么啦?刚刚外婆跟你说什么了?”
闻言,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夏露瞬间炸毛“什么也没说!你乱想什么呢?”
“……”戴誉摸摸鼻子,无辜道,“我这不是随便问问你嘛,你吼什么吼。”
夏露简直后悔死了,刚才真不该听外婆说那些,搞得她现在都无法直视戴誉了……
将他的手扒拉下来,夏露只简单搪塞道“刚刚外婆说,让我以后每个周末回家来住。”
“那我岂不是在周末见不到你了!原本还想不上课的时候带你出去玩呢……”语气闷闷的。
“外婆说,你可以跟我一起回来玩。”
戴誉振作起精神,惊喜道“我也能在这里住啊?”这院子这么大,给他腾间屋子应该不难。
“想啥美事呢!只是让你白天来玩……”夏露无情呲醒他。
若是把他弄到家里来住,估计外婆她老人家要睡不好觉了。
戴誉单手掐腰,用另一只手在下巴上搓了搓,凝神思考片刻,方点头道“白天来也行。”
大不了他曲线救国一下嘛。
午饭的饭桌上。
外婆虽然苦口婆心地劝夏露与戴誉保持适当距离,但是她本人对这个未来孙女婿却十分殷勤。
不但一直热情地帮他夹菜添饭,还仔细询问了他们这几天的校园生活。
提及校园生活,戴誉的尾巴就恨不得翘到天上去,他看似抱怨,实则臭显摆道“哎,数力系的课业比较繁重,原本我不想当干部的,不过,系党总支的副书记亲自找上了我,让我当团支书。”
外婆捧场地笑道“好好好,能当上干部,说明你在政治上渐渐趋于成熟了,这是组织对你的信任。”
“是的。而且我现在还只是预备党员,尚在考察期。”戴誉继续低调地炫耀,“还是得服从组织安排的,我寻思,能够当上团支书,也是为同学们服务的好机会嘛。”
夏露一点也不想接他话茬,那副眉飞色舞的样子,实在没眼看。
但是她虽然不接话茬,却架不住对方找茬。
“我刚才都忘了问你,”戴誉转向她问,“我们系已经开始准备迎新游园晚会的表演节目了。你们那边怎么没动静,不用排练嘛?”
按理说,夏露有个艺术特长,最少也能当上班里的文娱委员的,当上了干部当然得组织同学们排练节目。
不过,今天还能跟没事人似的往外婆家跑,难道什么职务也没捞到?
夏露云淡风轻道“哦,这次不用我表演节目,我把工作安排好以后,就请假回家了。”
外公外婆同时欣喜地问“我们露露也当上干部啦?”
“嗯,也是团支部书记,”夏露一面给竖着耳朵听他们说话的一对小表弟夹菜,一面解释,“我们系是个小系,新生不太多,没几个党员,所以我这个共青团员就被任命为团支书了。”
戴誉抓住时机狠狠恭维了小夏同志一番,才问“你们班表演什么节目?你的手风琴演奏水平那么高怎么不让你去呢?”
“可能是排个小型话剧吧,我没太关注。”夏露轻描淡写道,“昨天有老师找我谈话,要我担任迎新游园晚会的报幕员。既然要当报幕员,就只能先放弃系里的活动了,毕竟时间有限。”
戴誉“……”
总是被女朋友不经意地秀一脸。
“我以为我们班出了个年级党支部书记,就已经够厉害的了。这样看来你可能比她还厉害。”戴誉给她竖大拇指,还把叮铃铃的光辉履历说了一遍。
夏露停顿片刻没吱声,继续闷头吃饭。
外婆却贴心地接话“我们乖囡从小就是班干部,学校里组织文艺演出的时候经常让她去报幕的。即使去了你们那边上高中,她也是一直当干部的。”
语气颇为骄傲。
“厉害厉害!”戴誉点头保证道,“你放心去当报幕员吧,到时候我带领我们班男生使劲给你鼓掌喝彩!绝对让你全场最有面子!”
夏露最怕他弄这个了,赶忙出言制止。
当初这厮带领机械厂的一帮小流氓在墙头吹口哨的情景,让她至今记忆犹新,甚至可能会记一辈子!
她可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
戴誉心里还惦记着别的事,所以吃过午饭以后,逗着夏露二姨家的那对双胞胎小表弟玩了一会儿,便对她建议道“反正你也不用回学校排练演出,干脆今天晚上就在家住吧。明天再回学校也是一样的。”
夏露有些心动,她还有好多话没跟外婆说呢,确实不想走。
“我帮你去你们宿管那说一声就行了。”见她意动,戴誉继续撺掇,“下次再回来就得是开学以后了,到时候万一系里又临时组织活动,还不知要拖到什么时候。”
“那你自己回去小心点。”很轻易地就被说服了。
从何家的四合院出来,戴誉将想要送他的夏露劝了回去,自己在胡同里转悠,三拐两拐就摸去了那个大资本家的院子。
不过,他这次没有直奔后罩院的院门,而是顺着西院墙往南走,经过正门时,看到门口挂着一个白底黑字的单位门牌——“国营北京恒荣金笔厂”。
上次就听那拉房纤儿的说过,这资本家的五进四合院,前四进已经被收归国有了,正在等待出租。
看来如今这四进的院子都已经租给金笔厂了。
这会儿四合院的街门大敞着,偶有工作人员从前院匆匆经过,隐约能听到一点机器工作的嗡嗡声。
见他在门口徘徊,一个穿着蓝色工作服的中年人主动走出来问“同志,您找谁?”
戴誉客气笑道“我不是来找人的,只是好奇过来看看,上次来的时候,这院子还是闲置的呢。”
“哦,那您应该挺长时间没来了吧,我们厂元旦的时候就搬过来了。”
见他耳朵后面别着烟,戴誉从兜里取出自己的烟让给他一支,给两人都点上火,他才问“你们厂子规模不小吧?居然能租下这么大一间五进院子!”
“哈哈,还行吧,三百多人,四个主要车间,只租了前面的四进,最后面那一进不是公有的,我们没租。不过,四进也够用了。”那中年人笑道。
“你们这厂子跟最后一进的住户挨得那么近,人家不嫌吵啊?”戴誉叼着烟故作好奇地问。
“大机器都在前院放着,后面才是加工手作的地方,后院基本听不到声音。”中年人解释道,“而且,后罩院那边好像没什么人住,反正没人反应问题。”
戴誉站在门口跟人家一起抽了一支烟,想知道的都知道得差不多了,才与对方告辞。
转身顺着四合院的街门往东走,沿路走过长长的东院墙,终于来到了后罩院所在的那片区域。
这会儿正是工作日的下午三四点,走在胡同里,能听到两边墙内有人说话的声音。但是胡同里基本没什么行人。
戴誉慢腾腾地走着,按照记忆中的位置,一块砖一块砖找过去,直到快走到东院墙和北院墙的交汇处了,才停下脚步。
不动声色地四下打量一番,发现附近确实没人,便迅速蹲下身,在目标的两块青砖上敲了敲。
这两块砖不但被严丝合缝地嵌在墙内,而且发出的敲击声也与周围的青砖完全不同。
心里有了底,戴誉没再耽搁,起身绕去后罩院的院门,在门牌号附近扫了两眼,便打算离开了。
溜达着往外走,眼看快到街面了,迎面看到个戴袖箍的大妈。
戴誉主动与那大妈打了招呼“李大妈,好久不见啦?”
李大妈被他主动搭讪,还有点懵。
嘴里“哦哦”地答应着,客气地说“您好您好,好久不见。”
时隔大半年,李大妈早就忘了他是哪号人了,心里还在嘀咕,这人是谁啊?
“嘿,您咋把我忘了呢?”看出她的疑惑,戴誉不太高兴地说,“我可是刚一打照面就认出您了!”
他提醒道“去年,我来北京出差帮人送东西,却在胡同里迷了路,当时幸亏有您好心地把我送到了地方。我心里还记着呢!”
李大妈毕竟年纪大了,即便被提醒了,也没想起来他是谁,不过单只看他这张脸的话,确实隐约有些印象。
遂也不再去想这人到底是哪个了,只客气地问“哦哦,您又来北京出差了?”
“呵呵,不是出差,我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要呆在北京了。”戴誉从裤兜里掏出自己刚到手的学生证给她看,“我今年考上咱们北京的大学啦!”
李大妈将学生证拿远,眯着眼睛看了上面的内容后,语气瞬间热情了许多“您这是考上京大啦,恭喜恭喜啊!”
尔后,她顺势问道“您今天过来是有事?”
“还真有点事,”戴誉苦恼地说,“我想在这附近租间房子。”
“呦,那可不容易。”李大妈解释道,“这一片都是老街坊了,各家的院子基本都是私有的。公有的房子也都租了出去,而且都住得乱糟糟的,早挤成大杂院了。”
“您对这一片街道的情况了如指掌,您再帮我想想,附近有谁家的空屋子出租不?”
“咱们这个胡同肯定是租不到的,要不您去别的街道看看?”李大妈寻思半天摇摇头,又问,“您在大学是有宿舍的吧,还租房子做什么?”
戴誉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我对象家在这一片,周末她都要回家来住,我虽然白天能跟着回来,但是晚上总不好住到她家里。毕竟还没结婚呢,那样对她影响不好。”
“我们平时上课挺忙的,只有周末能碰个面,所以就想在这附近租个屋子,偶尔晚上可以在这边住下。”他顿了顿又道,“而且我从老家带来了不少学习用的书籍资料,寝室里太小了,根本放不下,租个屋子,也能把我那些书拿出来晾一晾。”
李大妈理解地点头。
戴誉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问“刚刚我跟金笔厂的一个大哥聊天,他说他们后院那个屋子是空着的,建议我去租那个,您知道那间屋子嘛?”
“知道,确实是空着的,偶尔会有个老头过来住。”李大妈颔首。
四下瞅了瞅,戴誉凑过去小声问“李大妈,我听说那房子是大资本家的,租他家的房子会不会有麻烦啊?”
“资本家的房子收归国有以后,就是国家的房子。”李大妈耐心解释道,“至于那个后罩房,是资本家临走前赠给老仆的。那老头也是被剥削被压迫的劳苦大众中的一员,租住无产阶级的房子能有什么麻烦?”
戴誉受教地点头,却还是不太放心地说“李大妈,您再帮我问问别人家的房子行不?我们全家都是根正苗红的工人阶级,要是有别的房子,我才不想住资本家住过的房子呢!”
李大妈痛快答应“行,我帮您打听打听,您再过来就去居委会找我。”
谢过了李大妈,戴誉溜达着找去了那个拉房纤儿的所在的胡同。
想想那位八字胡的做派,他顺路在烟酒专卖拎了一瓶二锅头。
八字胡虽然年纪也不小了,但是干他们这行的,显然要比李大妈头脑灵光。
戴誉拎着酒瓶刚迈过大杂院的门槛,就被在院子里跟人闲磕牙的八字胡认了出来。
八字胡直接起身,二话没说,将人领进了自己的屋子。
“我就知道您还得来找我!”他拎起茶壶,给戴誉倒了一碗凉茶递过去。
戴誉道过谢,浅浅地抿了一口就放下了,直截了当地问“您能联系上那位外四区8号的房主吗?”
八字胡没说能不能联系上,只问“您打算租房还是买房?”
“租多少钱,买又得多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