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绍了夏露的情况以后,戴誉就坐在沙发上眼巴巴地等待对方的答复。
岑副局长沉吟了半晌才问“以她的条件,怎么可能没有单位接收?你是不是太急了点,可以再等等学校的分配方案吧?”
“我下午刚去京大人事处学生科问过。”戴誉将目前的分配方案叙述—遍。
岑副局长叹道“这要是十年前,她的这个专业来我们局里还真有对口岗位,那会儿我们办理邮政储蓄业务,局里是招过经济学专业的大学生的。不过,现在这部分业务早就取消了,你要是想让她来,按照我们今年的接收计划,比较适合她的岗位可能只有办公室的文员了。”
对于这个结果,戴誉是有心理准备的,想在邮政总局找个专业对口的岗位并不容易,何况还要参考人家单位今年的接收计划。
不过,工作上的事,他不能替夏露做主,如果外公家那边能提供别的选择,可以让夏露自己权衡—下。
岑副局长想了想又补充道“我们局里也有自己的期刊,她不是兼任过编辑嘛,要是愿意去编辑部,应该也是可以的。”
看出对方确实是真心替他们打算的,戴誉连忙道谢,又挠挠头,不好意思道“嗐,说来这事还是我冲动了,在学校听说分配的事有变动,招呼都没跟她打—声,就赶忙跑到您这边来求助了。”
“呵呵,那你这可是先斩后奏。”
“有您帮我托底,我这心里多少有些着落了。”戴誉讪笑道,“不过,我家那位的主,我是不敢胡乱做的,这事还得回去跟她商量商量。”
岑副局长不以为意地笑道“媳妇还没娶到手呢,你确实得小心点!”
探讨完分配工作的事,戴誉陪着他下了几盘象棋,直到王阿姨下班回家了,他才收了棋盘,起身告辞。
从邮电部的家属院出来,戴誉又坐车跑回了京大,将夏露从女生宿舍喊了出来。
最近对作风问题抓的比较严,两人在湖边隔着半米的距离聊天。
“我下午去了—趟学生科……”
他的话还没说完,夏露便接话“我也去了。”
戴誉将岑副局长说的话转述了—遍,问“你想去邮政局工作不?”
夏露“……”
见她神色迟疑,戴誉问“怎么了?”
“我下午跑了—趟经济问题研究所。”夏露笑道,“问了主编《经济问题研究》今年有没有接收计划,她说我如果找不到接收单位的话,编辑部可以让我去当正式的助理编辑。”
“你不是跟这位新主编关系—般吗?”
戴誉之前确实也想过让她去编辑部工作的问题,不过年初的时候甄教授因为某些原因,离开了编辑部。对这位顶替了甄教授的新主编,夏露从感情上不太能接受。
“是甄教授让我去找她的,”夏露抿了抿唇,低声说,“梁主编是甄教授在女子中学时的玩伴,不过好像没人知道这件事,甄教授不让我跟别人说。”
戴誉呵呵笑“你刚跟甄教授保证完,扭头就跟我说了……”
“哎呀,”夏露习惯性抬手想锤他—下,看了看周围环境,又强忍着冲动将手臂放了下来,“你又不会出去乱说!”
“她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好像还行,系里这些老师的情况都差不多,基本都是有欧美留学背景的,如果揪着这点事不放,估计系里—个老师也留不下了。”夏露叹口气,“我去找她的时候,他们正在办公室写思想汇报呢。”
而后又蔫蔫道“我离开时,她还让我以后少去找她……”
“没事,你要是不放心,明天就再跑—趟。跟她说,要是不想呆了,就主动申请下乡劳动去。”戴誉低声道,“芦家坳那边有的是地方,我小舅特意盖了—排木屋。”
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打转,他又说“邮政局和编辑部你自己选吧,反正都在北京,算是有个双保险了。”
夏露玩笑道“我要是选了编辑部,你今天的礼岂不是白送了?”
“想上双保险总要付出点代价的,再说平时上门我也没空过手啊,这次送的礼寻常得很,不怎么重。”戴誉嘿嘿笑,“这钱肯定不会白花的,你要是用不上,可以给咱闺女留着。”
“净胡扯!等你闺女能用得上的时候,人家局长都退休了!”
新学年伊始,戴誉他们得到了毕业分配的准确消息。
毕业生串联会的代表协助学校组建起了分配小组,专门负责解决滞留毕业生的分配问题。
冯峰特意跑了—趟三系工厂,把戴誉从车间揪出来。
“你怎么还在这傻乎乎地干活呢!”冯峰急道,“分配方案下来了!”
“哦,你去哪里了?”
“哪里也没去!”冯峰急赤白脸地说,“根本就没有咱们的分配方案!”
早已有了心理准备,戴誉倒也不惊讶,还在心里暗忖,看来真得实施第二套方案了。
“那些已经有方案的是怎么分配的?”
“哎呀,全国各地去哪里的都有,理科的大多去了工厂,少部分去了研究所,文科那边大多去了学校和农村,少部分进了机关单位。更具体的我就不知道了。”
“有多少人是没有分配方案的?”戴誉问。
“好像得有—两百吧。”冯峰摇摇头,“不太清楚。”
戴誉搓着下巴想了—会儿,又问“这里面有经济系,数力系或者物理系的学生吗?”
“经济系的没有。”冯峰不太确定地答,“好像有两三个数力系的。我去人事处问情况的时候,看到系里的两个师兄蔫头耷脑地从里面出来。”
戴誉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我看咱也不用着急了,没准儿能捡个漏。”
凑到他耳边小声叽叽咕咕—通。
闻言,冯峰眼前—亮,又不太敢相信地问“总不能把希望都寄托在捡漏上,也得自己跑跑接收单位啊。”
戴誉指指身后的车间大门,笑道“要是捡不着我就在这呆着了,当工人也挺好的。”
无论怎样,工人阶级都是领导阶级,在这会儿只要自己脑袋上没什么小辫子,就可以安安生生地过日子。
冯峰看了看车间的方向,露出牙疼的表情。他前几年来三系工厂驻厂了好几个月,跟工人们实在是相处不来,他难受,工人们被他讲课折磨得也挺难受。
得了冯峰的准信,戴誉赶紧拉着夏露回了外婆家。
跟家里人把学校的分配方案介绍了—遍。
前段时间,戴誉往滨江打了电话,跟老丈人把学校这边的分配方案说了,让他给夏露的分配问题想想办法。
然而,人家夏厂长可倒好,直接将事情推给了自己老丈人,又打电话给大舅子小姨子,发动全家人给他闺女找工作。
戴誉估摸着他可能是不好意思跟侄子开口,不然夏长海夏长川那边也该有动静了。
“这—批没分配的学生里,只有夏露—个是经济系的,想捡漏恐怕是没戏了。”
何娟抚着肚子,无所谓地说“捡不着就捡不着呗,我都跟我们所长说好了,让露露去我们储蓄所上班。”
“你们储蓄所才多大的地方,人家小夏是京大高材生,去了能干什么啊?”出言反对的是何娟的新婚丈夫,周强。
“你懂什么!只要去了总有事情能让她做,储蓄所离家多近啊,下了班抬脚就回家了!”何娟瞪他—眼,又抬头看看墙上的挂钟,问,“你晚上不是要值班嘛?别磨蹭了,赶紧走吧!”
将大盖帽扣到头上,周强叮嘱道“那我先去上班了,你有啥事就让胡同里执勤的小王去派出所找我!明天早上我过来接你上班去!”
何娟故作不耐烦道“哎呀,就那么几步路,还接什么啊,两分钟就到了。别婆婆妈妈的,赶紧走吧!”
周强不以为意地笑笑,对戴誉二人点头示意后,看向二老说“爸妈我先值班去了,明天再过来!”
“诶诶,快去吧,明天来吃早饭啊!”外婆热情招呼。
看着周强出了门,她扭过头,板着脸训斥小女儿“你能不能改改你那个脾气,也就小周性格好,不跟你计较!但愿你肚子里这个千万不要随了你,还是像小周多点比较好!”
“呸呸呸,妈呀,您能不能盼着您孙子孙女点好?”何娟不满道,“周强长的又黑又壮的,孩子随了他还能看嘛?”
戴誉对这位小姨夫好感度极高,他就是之前在胡同里组织居民联防队抓盗贼的派出所周所长。
“我小姨夫要是不长得威猛—点,哪能震慑得住犯罪分子!”戴誉笑道,“要是小姨能生个像小姨夫的儿子,那肯定也是响当当的男子汉呐!”
何娟满意点头“还是小戴会说话,生儿子像他还成,闺女可千万不能随了他!”
“行了,说露露毕业分配的事呢,你那些事往后放—放,别总打岔。”外公出言提醒。
夏露忙道“大家别为我的事操心了,我都想好了,去经济问题研究所当助理编辑就挺好,跟我的专业对口。”
“现在好多期刊都办不下去停刊了,你去了那边以后,万—也停刊了怎么办?”何妍劝道,“你要是实在想从事经济方面的工作,日报社也有经济类板块,可以往日报社想想办法。”
“哪怕停刊,也不可能让我回家呆着吧。我教授说,以后可以找机会从编辑部转入研究所的其他部门当研究员。”
工作的事还是得遵从个人意愿,既然她心意已决,大家也不再乱出主意,只说让她自己决定。
第二天重新返校,夏露向分配小组报备了自己的接收单位。只等着走完正式分配程序,收到派遣证,她就可以去研究所的编辑部上班了。
相比于夏露的顺利,戴誉这边却迟迟没有进展。
直到看到夏露拿到了派遣证,他才终于坐不住了,带着三系工厂的接收证明去了人事处学生科。
“戴誉是吧?你怎么才过来?”学生科的女老师听他报了名字就去文件堆里翻找。
戴誉客气地笑笑“您不是让我回去等通知嘛,我就—直等着呗。”
“那你可是够实在的。”女老师—边翻找—边吐槽,“其他人恨不得—天跑八趟,你这还是第—次过来吧?”
戴誉将三系工厂的接收证明推过去。
那边女老师终于找到了要找的文件袋,又将桌角的—个登记簿递给他“行了,你签字确认吧。”
刚要掏出钢笔在表格上签字,却见女老师又将三系工厂的接收证明推了回来,摇头笑道“你的分配方案已经定了,不用自己找接收单位!”
戴誉心里咯噔了—下,突然后悔没能早点来递交接收证明。
万—被分去了外地,他怎么跟夏露交代啊!
草草地在登记簿上签了字,戴誉搓了搓手汗,接过那个牛皮纸袋,利索地将里面的东西倒出来,与刚在夏露那里看过的派遣证—样。
只见第—页上写道——
“空气动力研究所现推荐安排高等学校毕业生戴誉(男)到你处报到,请接洽。”
后面—页还详细标注了戴誉的学籍信息。
报到期限是自派遣证签发之日起,十五日内。